婆媳兩逛街買壽禮, 青桃則推車去了錢家。
羅狗子和李城也在。
見是青桃,兩人暗暗遞了給眼色,識趣地退到邊上。
手不住偷偷扯錢栗樹後背衣衫。
錢栗樹麵不改色, 眼神平靜,“想清楚了?”
青桃目光閃了下,開門見山,“九百五十文如何?”
她租車時,錢木匠重新刷過漆,可畢竟是用過的,沒法和新的比, 九百五十文算地道了, 沒有占錢栗樹便宜。
錢栗樹唇角勾了勾,“成,按你說的來。”
青桃痛快給了錢。
推車不是牛馬,買賣無須憑證, 過程極其簡單。
待人拐過轉角看不到了,羅狗子嘖嘖摟錢栗樹肩膀,“譚姑娘不愧做買賣的, 算數比咱厲害多了。”
譚青桃給的數隻低不高,明擺著占了便宜的。
就說燒炭火的鐵盆就得花上百文,青桃隻字不提,夠狡猾的啊。
李城上前, 狹長的眼直直在錢栗樹臉上定住,“樹子,你是不是...”
“不是。”錢栗樹沒有過多解釋,掂了掂手裡的錢,隱隱聞到香噴噴的肉味兒, 收緊揣進兜裡,漫不經心道,“不是急著去城子家吃午飯嗎,我先鎖門。”
幾句話把李城的話堵了回去。
李城動了動唇,眼神有些複雜。
羅狗子八卦的拽著他去巷子裡等,意味深長道,“是不是你娘說了什麼?”
自從錢栗樹挺身而出為李城家出氣後,李城在錢栗樹麵前就表現得有些不同尋常,作為已經說了親的大老爺們,羅狗子用腳趾頭想就想到了。
李家有意和錢家結親。
李城垂眸,使勁搓著手,目光閃爍,“沒什麼。”
“你娘看上樹子這個女婿了?”
李城頓住,驚訝地抬頭。
羅狗子拍他的肩,“這點事哪兒瞞得了我,咱在州府忙成啥樣了,你堅持隔兩天回清水鎮,除非你奶作妖,要麼就是家裡有事...仔細想想,你姐沒被耽誤的話,恐怕已經嫁做人婦了。”
說到李弟喜,免不了罵李城奶幾句。
隨即又道,“樹子儀表堂堂,又聰明機智,你娘看上他無可厚非。”
還是那句話,“隻是啊,我看樹子沒那個心思。”
錢栗樹心儀李弟喜的話早托人去李家提親了,這次他們回來前沒聽錢叔提過半句,可見錢家沒那個意思。
羅狗子歎氣,“以咱的情分,用不著學那些高門大戶搞什麼聯姻,這樣就挺好的。”
李城眼神震了震,臉色發白,“是不是...是不是樹子讓你說的?”
這回換羅狗子詫異了。
想說猜準了。
真是錢栗樹托他私下和李城透個底。
他尷尬地咧嘴一笑。
李城頓時塌了肩,懨懨道,“我知道了。”
又過了會兒,錢栗樹鎖門出來,羅狗子訕訕摸了摸鼻子,大聲說,“年底小偷多,但你家又沒什麼值錢物件,誰會來啊,是不城子?”
李城勉強擠出個笑點頭。
到家後,他借故幫忙溜進了灶房,羅狗子看出他不自在,大咧咧說了兩句話並未阻攔。
進門他就發現了,院子精心拾掇過。
斑駁的院牆重新刷白,角落的柴火碼得整整齊齊,竹竿晾曬的衣服通通不見了。
堂屋家具擺設也整潔得多。
從裡到外纖塵不染,油光鋥亮,李家為招待錢栗樹準備了好幾天。
待穿著簇新衣服的李弟喜進屋倒茶,羅狗子看得眼珠快瞪出來了。
李弟喜盤了個精致的發髻,發髻間還插著兩隻銀簪,往日枯黃的皮膚抹了胭脂後白裡透紅,看錢栗樹的眼神柔得能浸出蜜來。
無端打了個寒顫,羅狗子往邊上挪,給錢栗樹個‘你完了’的表情。
他以為李城娘有意撮合李弟喜和錢栗樹,此刻來看,多半是李弟喜情根深種想嫁入錢家。
完了,完了。
氣氛尷尬,羅狗子端起茶杯就要走人,剛推開凳子,隻見旁邊射來道灼熱的視線,他眯著眼瞧去。
錢栗樹目光犀利地注視他。
他瞬間老實坐好,脊背挺得筆直,聲音尤為洪亮地招呼了聲,“弟喜姐啊,你太見外了,咱們都是些糙漢子,哪兒用得著喝茶?”
說著,自己咧著嘴哈哈乾笑起來。
笑得臉頰的肉跳了跳。
李弟喜羞澀地瞄了眼麵色清冷的錢栗樹,並不作聲。
羅狗子臉頰開始抽搐,又乾笑著說,“野豬吃不了細糠,弟喜姐,不如找點填肚子的饃饃來。”
聞言,李弟喜終於舍得看他了,“那我先拿些糕點來。”
說罷,眼神又溫柔似水的回到錢栗樹臉上。
羅狗子:“......”
難怪李城要請客錢栗樹說不用,恐怕早料到這副情形,羅狗子抽自己兩嘴巴,後悔附和李城的話,想他何等能說會道,竟讓自己陷入如此尷尬境地,當真自作孽不可活。
李弟喜轉身回屋,羅狗子從凳子上跳起,啞聲說,“咱要不還是走吧。”
錢栗樹鎮定自若地端起茶杯嗅了嗅,表情坦然淡定。
羅狗子跺腳,“走不走?”
語聲剛落,李弟喜已經提著兩個黃色紙包折身出來,他嘿嘿嘿笑兩聲,尷尬地坐下。
糕點是清水鎮有名的綠豆糕,還沒拆封過,該是剛買的。
羅狗子味同嚼蠟。
以為這種氣氛會持續到飯桌上。
慶幸的是,李城娘沒有亂打聽,而是找了些他們小時候的趣事說。
走出李家大門,羅狗子仰頭望天,重重吐出口濁氣,該是李城和李弟喜說了什麼,李弟喜去灶房端菜出來態度就變了很多,儘管落在錢栗樹身上的目光很長,到底不是甜死人不償命的欲與還休了,他碰錢栗樹胳膊,“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料到什麼?”
這時候還守口如瓶,羅狗子翻白眼,“李城姐喜歡你啊。”
錢栗樹沉著臉,“彆亂說。”
羅狗子心裡不樂了,想說親眼看到的還有假?轉而想想錢栗樹不喜歡和姑娘牽涉不清,便沒反駁,隻道,“你可真是豔福不淺。”
李弟喜從小膽小怯弱,瘦得根竹竿似的,這次瞧著胖了些,五官也變得有神采了,而且描眉擦粉後不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至於譚青桃就不說了,譚家沒有醜人,譚青桃五官秀麗,兩朵絹花就襯得她很好看了,若再精心打扮,必是個美人。
不過他還是那句話,“樹子啊,譚家是讀書人,地位和咱不同,你...”
話沒說完,錢栗樹已經抬腳往外走了。
李城奶也住這條巷子裡,經過門前時,門框邊露出個頭發花白的腦袋,羅狗子撇撇嘴,故意扯著嗓門膈應門後的人,“如今城子家越來越好,我看他有意去州府安家,樹子,你要多幫襯他啊。”
錢家在州府買了宅子的消息傳遍了,再過兩日錢栗樹就會離開。
李城他們跟著搬走的話,老太太再找不著人欺負了。
入冬後身體就不太好的老太太慌了,兩個兒子暗暗出主意,讓老太太跟著去。
哪怕分了家,李城也是李家的孩子,不敢不孝順長輩。
換了以前,老太太定是要大鬨的,不說跟著去州府過好日子,至少得問李城拿錢養老,然而現在族裡出麵,哪有她撒潑的份兒。
而且她看得清楚,兒媳婦家今時不同往日了,給幾個孩子做了新鞋新衣服,還經常大魚大肉,她在自家院裡都能聞到香味。
她歎氣,“她們和咱離了心,斷不會親近咱了,沒看到他請外人吃飯也不請我們嗎?”
說起這個李家人就來氣。
“城子也是糊塗,外人再好好得過打斷骨頭連著肉的兄弟?”
“有什麼辦法,錢栗樹腦袋瓜聰明,能掙到錢。”
錢栗樹在州府做什麼買賣老太太不清楚,但時不時會從錢家人嘴裡聽到關於錢栗樹的消息,錢家甚是以他為榮,張口閉口稱讚不斷,老太太接著說,“早知今日,我就不攔著城子給他錢了。”
那日,李城偷偷摸摸拿錢給錢栗樹,她覺得李城吃裡扒外,又哭又嚎,也就那次把人得罪狠了。
“是城子不解釋清楚,他如果說拿錢和錢栗樹做買賣,咱支持還來不及,怎麼可能阻攔?”
“現在說那些有什麼用?還是想想他們真準備搬家咱怎麼辦吧。”
李家的宅子是老頭子掙下的,兒孫多了後住不開,分家隻給李城娘分了三間屋和一個小院,她們搬走,勢必會把小院賣了。
老太太又不甘心了。
這回她主動去族長家說明情況,不像以往撒潑,而是換了路數。
進門就開始抹淚,聲淚俱下的說自己這些年多不容易。
年底事情多,李家族長沒空聽她抱怨,直截了當問她有什麼事,待聽說李城他們要搬去州府安家,李家族長把人罵了頓,子孫後代能走出清水鎮是何等光耀門楣的事兒,老太太不感到高興,儘想怎麼占便宜,李族長把人罵了頓,又喊人把老太太抬回家。
連帶著李家幾兄弟也被他狠狠訓斥了通。
“城子有這番造化是他自己的福氣,作為叔伯,你們不鼓勵支持就算了,竟想霸占人家房屋,你們還要不要臉啊?”
“李城爹是你們親兄弟,不是仇人。但凡你們多幫襯他這個侄子,人也不會六親不認。”
李城請客的事他聽說了,請的是最好的兄弟,李家族裡沒有一個人去,為什麼會這樣,還不是叔伯做事太過分?
看人家錢栗樹,回來當天就去叔伯家拜訪,給錢的給錢,送禮的送禮,全家人其樂融融的,哪兒像他李家事兒多,族長罵他們,“蠢貨,眼皮子淺的東西!”
李家兄弟被罵得抬不起頭。
回家還想勸老太太去李城家鬨。
哪曉得老太太又病了,且病得凶,吃了兩副藥都不見好轉,他們慌了。
入冬後老太太抓藥就花了不少銀錢,若一直這麼耗著不見好,再多銀錢都經不起折騰,幾兄弟背著老太太商量後,決定去找李城要錢。
李城倒也老實,闊綽的給了八百文,幾兄弟高興得不行。
想說有族長撐腰又如何,李城性子軟弱,一見到他們就跟老鼠見著貓似的,不敢不給錢。
哪曉得拿到錢的第二天,李城就放出消息說要賣宅子。
價格比市麵要低。
青桃甚少關注清水鎮的地價房價,買了推車後,她愈發勤快,每天包子饅頭要比以前多,在街上轉悠的時間也比以前長,遇到大雪天,常常天黑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