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091 香餑餑(1 / 2)

地麵坑坑窪窪的,羅狗子和錢栗樹費了些勁兒才把車推出來,剛要問青桃往哪兒走,猛不防暗處躥出雙捧著包子的手,兩人身體打了個哆嗦。

再看陰暗處顯露的那張殷切帶笑的臉,更讓人毛骨悚然。

“吃兩個包子吧。”

故作溫聲的話差點差點讓羅狗子撒腿逃命,要不是記著旁邊站著錢栗樹,恐怕真那麼做了,饒是這樣,雙腿止不住發軟。

難怪說人嚇人嚇死人,譚家嬸子這張臉扮起鬼來當真恐怖至極。

兩人似乎懵住了,邵氏的手還僵在半空,見狀,語氣愈發輕柔,“吃包子嗎?”

錢栗樹先反應過來,告訴邵氏已經吃過早飯了,前段時間他爹收了十幾個徒弟,天不亮就要起床督促他們學習,故而早飯要比普通人家的早。

羅狗子住在錢家,亦不會餓著肚子出門,但他慣來貪食,抵擋不住包子的誘惑,“嬸子,我吃兩個肉包吧。”

“好。”邵氏臉上笑開了花,像兒媳生了大胖小子四處炫耀的老太太,眼睛都快笑沒了。

邊咬包子邊打量著邵氏,心裡說不出的怪異,小心翼翼試探問了句青文大哥家的是不是有喜了,結果邵氏反問他是不是從哪兒聽到了什麼消息。

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羅狗子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羅家住在清水鎮,邵氏沒準以為他特意來報信的,慌張解釋,“沒人跟我說,我看嬸子你心情好,以為家裡有什麼喜事。”

語落,就看邵氏緊繃的臉驟然一鬆,羅狗子更覺奇怪,兒媳懷孕不是好事麼,像他成親不到兩月,他娘整天盯著他媳婦肚子瞄,恨不能立馬蹦出個孫子來,譚家嬸子好像不是那麼想的。

當然,有些話他萬萬不能問的。

他察言觀色地岔開話題,“嬸子,咱還去昨天的集市嗎?”

“青桃的打算是去其他集市混個臉熟。”

“那樣好,咱們人多,到時分開走,肯定比昨天賣得快。”

青桃也是這麼想的,起先考慮到邵氏算數不好,她不敢離太遠,有人幫忙就不同了,她和邵氏分散圍著集市繞,總能遇到人流多的地方。

她說,“勞煩狗子哥你們幫著我娘了。”

羅狗子聽出她話裡的意思,“青桃妹子不要人跟著?”

要去的集市離這約兩刻鐘的路程,要比附近的集市小,她和譚青槐在那邊買過陀螺,一個人沒問題的,正想回答說不用,不料被邵氏搶了先。

邵氏說,“那不行,城裡不比咱鎮上,人家看你年齡小欺負你怎麼辦?還是讓栗樹跟著幫你,狗子跟我一道就行了。”

“嬸子的安排甚好。”羅狗子附和,“彆看樹子話不多,真要遇著事,他那張臉比我管用多了。”

換成以往,羅狗子少不得想撮合兩人,然而出了李家那檔子事,他斷然不敢給青桃招來是非的,李弟喜為了嫁給樹子已經入魔了,先是胡攪蠻纏,接著又鬨絕食又鬨出家,如今又咄咄逼人質問錢嬸子是不是給樹子相看了其他人家,一副要把對方撕來吃了的表情。

青桃這小身板哪兒受得了。

思及此,他猶豫商量,“不然我跟著青桃妹子吧。”

最近錢栗樹身邊最好彆出現如花似月的小姑娘。

自始至終沒說話的錢栗樹微挑了下眉,戲謔的語氣說了句,“你不是我這張臉比你管用?”

邵氏亦是好笑,把剩餘的包子放回蒸籠,朝羅狗子說,“你反應快,會說話,跟著我正好。”

錢家的情況邵氏是了解的,錢栗樹沒有姐妹,青桃不太可能與他走得近,倒是羅狗子有媳婦,年齡比青桃大不了多少,跟青桃做朋友倒是合適。

正好借著羅狗子詢問郭寒梅是否有喜的由頭問起他媳婦來。

羅狗子媳婦姓張,喚婉兒,典型嘴硬心軟的人兒,因羅家人多,自進門大家夥就隻注意她的肚子,她不習慣,因此羅狗子來府城就把她送回娘家,他回清水鎮再去接她。

這些事稍微找清水鎮的人隨便問問就知,羅狗子沒有半點隱瞞。

邵氏說,“她經常回娘家,爹娘兄嫂會不會不喜啊?”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回娘家住久了會遭嫌棄,便是嫁人後處心積慮幫襯娘家人的李氏年初回娘家住了幾日也受不了灰溜溜的回來了,何況其他人?

“嬸子想多了。”羅狗子話裡滿是得意,“她們是婉兒的家人,哪兒會不喜,你是沒見著我丈母娘,不知道她多疼婉兒這個閨女。”

兩人成親前,他沒少帶城子和樹子上門打秋風,哪次張家不是好酒好肉款待他們來著,即使是農忙騰不出身買肉,雞蛋也是沒省的。

聽到這話,邵氏心下滿意,受爹娘疼愛的姑娘必然性格好討人喜歡,青桃跟這種人做朋友會舒服得多,像青文媳婦和青杏就不行,兩人心思多,隻愛算計怎麼占便宜,說兩句話就累得慌更彆論做朋友了。

她打心眼裡不喜歡這種人。

好在青杏和青桃是堂姐妹,往後嫁了人就和青桃離得遠了,和青桃見不著幾回。

至於青文媳婦,哪怕是嫂嫂,自古姑嫂不和的例子多了去了,犯不著給她麵子,再不濟有她這個做婆婆的壓著,青文媳婦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上次來家裡也沒見她跟你來,下次你進城,可以帶她來家裡玩。”

“那行,下次帶她來給嬸子瞧瞧。”羅狗子回答得爽利,“正好我想攢錢在城裡租個宅子,屆時嬸子記得常串門。”

聞言,邵氏喜不自禁,看得羅狗子又是一陣錯愕。

租宅子是他成親後有的念頭,家裡人多,總有些說話陰陽怪氣的,他不高興,他媳婦亦不自在,倒不如尋個由頭搬到府城來,宅子貴買不起就租個小宅子住著另做打算,忽然,他腦子靈光一閃,“嬸子,要不我搬來給你做鄰居怎麼樣?”

“好啊。”邵氏巴不得,“青桃先前看好的宅子就在咱住的巷子裡,你快回去瞧瞧,宅子還空著的話先定下。”

邵氏急得不行,“這兩天來問宅子的人多,慢了就沒了。”

她也不讓羅狗子幫忙了,將燈籠往掛布旗的竿上一掛,繞去後邊奪推車扶手。

“不著急。”

“不急不行。”邵氏拍開他的手,見他不動,視線在他脖子上停了兩眼,心下恍然,“是不是沒帶錢,先去找你譚叔拿,他那兒有。”

羅狗子哭笑不得,因今個兒幫忙做事的,金項圈沒戴,竟被邵氏誤以為身上沒錢了,不過對於邵氏的好意,他由衷感激。

其實跟著錢栗樹掙了不少錢,買個小宅子問題不大,偏偏他奶到處吹噓他掙了錢,要帶全家人來城裡過好日子,他要不買個大宅子把她們接來住的話恐怕會被全鎮人笑話,是以不敢輕易說買宅子的事兒。

邵氏又拍他的手。

羅狗子繼續往前走,“那咱快些賣包子吧,賣完就回去瞧瞧。”

扯著嗓門賣力的吆喝起來。

邵氏急得跺腳。

與此同時,青桃跟錢栗樹繞去了府學前的大街,客棧的房間陸陸續續亮起了燈,錢栗樹剛把推車停在客棧門前,立即有掌櫃揮著算盤出來,“走走走,這兒不允許擺攤。”

看清人的瞬間,掌櫃喉嚨像卡了口痰,嫌棄的表情有所收斂。

“怎麼是你啊...”

掌櫃斂目,眼神掃到邊上的青桃,表情複雜,“你爹考進府學了?”

之所以對兩人有印象,還是因為麵前的小夥子給他修補過大堂裡的桌椅板凳,他知道修補家具是要給錢的,有時給錢還沒人肯做,好比他家裡懸懸欲墜的衣櫃門,找了兩個木匠都說法子修補,隻能拆了買新的。

衣櫃又不是不能用,哪兒用得著買新的?他總覺得對方在敷衍他,一直沒鬆口。

見識過那些人的嘴臉,再看小夥子這張冰冷的臉倒也是平易近人的。

何況小姑娘的爹是個讀書人,往日有何造化不可知,故而他不敢造次。

青桃禮貌地笑了笑,“考上了。”

掌櫃臉色好看許多,“你爹是個有學問的。”

一個幫過自己,一個又是曾經的客人,掌櫃不好得罪,再者,他們看似站在門前,但並沒擋著進出的門,掌櫃嗅了嗅鼻子,似是被香味勾得嘴乾,破天荒買了兩個包子。

青桃欣喜不已,麵上卻沒表露出來。

這間客棧位置偏,生意不太好,卻也賣出去十幾個饅頭和包子,約莫差不多了,錢栗樹推起車往前邊走。

車前的燈籠隨著他的動作東搖西晃。

青桃走在左邊,錢栗樹的視野能看到的位置。

較年初那陣她好像瘦了些,穿著襖子,風吹就能倒似的,他難得主動找話,“待會咱在客棧前就不停了。”

青桃回過頭,迎光看他。

他斂著眉,眼神幽暗不明,青桃以為他被掌櫃態度惹怒了,畢竟是養尊處優的公子,何時遭過冷臉,即便掌櫃態度轉變,他心裡約莫也受不了吧。

“好。”

青桃沒有反對。

再經過客棧,青桃目不斜視望著前方,冷不丁後頭的人來了句,“賣包子咯,又香又好吃的包子。”

聲音略有些低沉,似是裹著清晨的風,略微冰寒。

青桃又回頭。

他微斜著腦袋,視線注意著客棧裡的人,又吆喝了兩句,目光專注,心無旁騖般。

“包子怎麼賣的?”有兩個漢子站在門裡詢問。

錢栗樹熟稔的報了價,放慢腳步,要停不停的樣子,待漢子確定買包子後才將車停在客棧門前,直直擋著進出的道兒。

青桃:“......”

怔神間,有人催她,“收錢啊。”

語氣沒有不耐煩,更像是無奈,“兩個包子,四個饅頭,二十八文,彆弄錯了。”

青桃:“......”

這人...倒是和平常不一樣。

許是趕巧碰到買早點的客人多,在賣的包子饅頭比後麵那間客棧多。

繼續往前走,錢栗樹仍是靠吆喝吸引人流,連賣了四五家客棧後,錢栗樹突然就沒了音,兩人像尋常過路人般經過,青桃茫然,再次回頭,他不慌不忙解惑,“差不多就行了。”

青桃仍是不解。

錢栗樹沒有過多解釋。

等走到沒人的地方才和青桃說,“你們是做長久買賣的,身後沒有靠山,做事穩妥些好,否則人家看你生意紅火,難保不會打歪主意。”

青桃眨眨眼,仿佛不敢相信他的話。

“你換個集市賣包子不就是這個原因?”

“不是啊。”青桃老實說,“我怕人們吃多膩了。”

錢栗樹不太信,像青桃這樣聰明的人怎麼會連這點都想不到,約莫不想給人留個精明的印象故意遮掩吧,他順著她的話說,“你說的也對,這兒的人有錢人多,嘗著味道好舍得花錢買,一次吃個十個八個的總會膩。”

青桃沒吭聲,突然往後跨了兩步,手搭在車沿,湊近了錢栗樹。

城裡魚龍混雜,她的錢儘數掛在腰間錢袋子裡,真要遇著人搶她是躲不過的,隻有離錢栗樹近些才有安全感。

錢栗樹被她的動作激了一跳,“怎麼了?”

青桃不好意思說,“沒事。”

她不說,錢栗樹就不多問,一時之間,兩人沉默下來,青桃覺得自己好像不對,錢栗樹與她說那些話意在提個醒,她若連這點心思都藏著捂著過於見外了,手按向腰間錢袋,“我怕有人搶錢。”

掙的都是辛苦錢,真要落到彆人手裡,她怕是能嘔死。

錢栗樹低頭掃了眼她腰間纏了幾圈的繩子,“估計有點難。”

“......”

她往下拽了拽,雖然她縫了很多根繩子,可真遇到力氣大的,輕易就拽走了。

錢栗樹安她的心,“街上有巡視的官差,真遇到人搶錢,你扯開了嗓門喊,他們不敢坐視不管的。”

擺攤是交了稅的,官差自然要保護攤販的錢財,如果睜隻眼閉隻眼糊弄過去,怕是沒幾個攤販願意交稅了。

這點很容易就想得通。

然而她不管往前站了。

錢栗樹注意到她的害怕,再把推車停下,就讓青桃站去裡邊,他站去外邊。

他幫忙撿包子,青桃負責收錢。

明明說好去集市的,半路就給賣完了,腰間沉甸甸的,昨個兒兜著錢青桃心裡隻有興奮,這會兒撐著推車渾身儘是疲憊了。

昨晚揉了麵回屋已經很晚了,她坐了會兒就偷偷溜進了灶房。

她想掙錢,這樣賣包子是不行的。

就她和邵氏兩個人,揉麵等待發酵的時間太長,即便日後生意興隆靠她們也多掙不了幾文錢,她想找個法子縮短時間,或是想法省事的法子。

目前她揉好的麵要發酵兩次,隨後接著再揉。

發酵的時間久,揉麵的時間也久。

於是她想了個法子,做包子的麵團不等發酵直接夾餡兒放蒸籠,發酵後生火蒸,饅頭的話仍舊用原來的法子,不影響外觀口感。

早上她給邵氏吃了個包子,她好像沒有吃出什麼不同來,亦或者她太累了,並沒注意到。

心裡想著事,身體的重量全壓在推車上也不知。

蒸籠下鐵盆裡的炭火已經熄了,蒸籠殘著餘溫,周圍沒有多餘的位置,錢栗樹騰出手抽出左邊木板,“你要是累了坐上去歇會吧。”

青桃立刻繃直身體,“我不累。”

這兒離浣衣巷不遠,很快就到了。

看著她眼下烏黑,錢栗樹不冷不熱說了句,“你要是出了事,你家這門買賣怕是得關門。”

青桃慢悠悠側身坐上去,腰間袋子朝著錢栗樹,雙手捂在上麵,眼睛圓溜溜的,“昨晚沒睡,這會兒有點犯困,累是不累的,掙了錢哪兒會累呢?”

說話時,眼裡閃著光,竟是比燈籠的光芒還耀眼,錢栗樹道,“困了就靠著蒸籠眯會,到了我叫你。”

“嗯。”

嘴上應承,青桃卻是睡不著的,畢竟腰間掛著錢呢。

隨意起個話題與錢栗樹閒聊起來。

她聊什麼,錢栗樹就接什麼,不熱絡,卻也不會冷場。

青桃覺得這人看著冷冰冰的,但不是難相處之人,譚青杏眼光比她爹娘強多了,許是一宿沒睡,腦子轉不過彎,她冒失的問了句,“錢公子可有心儀的姑娘?”

“沒有。”錢栗樹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好。”青桃不假思索答了句,錢栗樹抬頭,她正好看過來,臉上笑容清淺,像湖麵微起的漣漪,聲音更是輕,“那好。”

錢栗樹微微蹙眉,“好什麼?”

青桃隻是笑,“錢公子喜歡什麼樣的?”

譚青杏雖然有些缺點,但人不算壞,若遇著真心實意待她好的,往後會掰過來,當日她與李氏為了一兩銀子撕破臉,好多天沒過話,後來李氏向她賠罪,說幾句好話,她就心軟了,母女兩哪有什麼隔夜仇,來城裡那天輪到李氏做飯,青杏早早起床幫忙,母女兩有說有笑的。

青桃始終堅信,孝順的人品行不會差到哪兒去。

縱然有點小心思,隻要不出格,不是不能包容。

這個問題他娘沒少問,錢栗樹張嘴就想回答沒想過。

話到嘴邊又頓了頓,眼看到了巷子口,他遲疑了瞬,認真道,“讀過書的吧。”

讀書明理。

他喜歡懂事的姑娘。

讀書好啊,譚青杏現在讀書還來得及,哪天她回家定要和譚青杏說說,不說通四書五經,識字算賬總是得會的。

她跳下推車,幫忙收起木板,瞅了眼天,“錢公子要去家裡坐坐嗎?”

譚秀才忙著讀書,邵氏她們約莫還沒回來,而青桃回家還有很多事兒做,錢栗樹淡淡道,“下次吧。”

將推車順著巷子擺好,青桃同他道彆。

錢栗樹走出幾步遠,突然又走了回來,青桃沒來得及收回目光,問他怎麼了。

“下次見麵喚我哥吧。”

丟下這話錢栗樹轉身就走,身形挺拔如鬆,總是一身灰衣也擋不住周身氣質,青桃琢磨番,栗樹哥,樹子哥?

好像沒有狗子哥順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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