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最後串數字,收起筆,和邵氏說,“咱出去吃飯吧。”
“好。”
和青桃說了會話,邵氏心裡好受了些,不過飯桌上沒給郭寒梅好臉,黃氏倒是殷勤,不住的給邵氏夾菜,說她瘦了很多,勸她多吃些,大有反客為主的陣仗。
郭寒梅低著頭,不怎麼動筷,邵氏冷冷瞥她眼,到底憋不住,和黃氏道,“我這從早到晚的忙,家裡又不省心,能不瘦嗎?”
黃氏沒料到她突然接話,腦子空白了瞬,一時不知怎麼接話。
郭兆年反應快,四兩撥千斤道,“你們做買賣委實不易,青桃又小,長年累月身體哪兒吃得消,要不讓寒梅進城給你們打下手吧。”
“我怕是會更累。”邵氏陰陽怪氣接了句,“我和青桃兩個人忙是忙,說說笑笑就過去了,寒梅說話聽著就費勁,不仔細揣測,我這個婆婆都不知道她什麼意思呢。”
郭兆年表情有些僵,“哪兒的話?”
“我可不是亂說。”邵氏反手指著院裡的水盆,“青桃回家就洗洗刷刷,她倒好,竟會拿青桃洗的菜做人情...”
難怪青桃不去送菜,定是被郭寒梅氣到了。青桃素來寧肯自己受委屈也不說他人是非,自郭寒梅進門,青桃沒有說過她半句不是,倒是郭寒梅心思多,暗暗和她較勁。
“她年輕不懂事。”黃氏幫忙搭腔,“親家母哪兒不滿訓她便是,進了譚家門就是譚家人,你做婆婆的管教她天經地義。”
黃氏態度明確,嗬郭寒梅,“待會把菜洗了。”
郭寒梅心裡不服,委屈得眼眶都紅了,既是要送人,自然要挑洗淨的,送帶泥的果蔬像什麼樣子?然而親娘都這般說了,再多委屈隻能往心頭咽,哽咽道,“好。”
“不情不願的就算了吧。”邵氏鐵了心不給她留麵子,“彆記著仇哪天又翻出來說事。”
黃氏笑著打圓場,“她哪兒敢?”
飯桌上場麵有些僵,青桃撿著菜吃,並不說話,邵氏不欲把她牽扯進來,也不管她,倒是譚秀才悶了兩口酒,提醒她多吃點肉,完了和郭兆年歎氣,“寒梅這性子還得改啊。”
幾十年夫妻,沒見邵氏跟誰紅過臉,郭寒梅是第一次。
譚秀才自己也是這樣的。
他道,“既是譚家媳,自然要和我們同條心才行,否則這結親就是結仇了啊。”
他想的長遠,郭寒梅繼續和青桃作對,譚家早晚會休了她的,畢竟兒媳婦是彆人家的,閨女才是自個兒的,不能為了個外人委屈了自個兒閨女。
這話說得隱晦,郭兆年和黃氏齊齊變了臉。
譚秀才話鋒一轉,“我當初同意這門親事就是奔著郭兄你的為人去的,我相信寒梅不會讓我失望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郭寒梅再不收斂就完了。
夜裡,郭兆年躺在客棧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埋怨身邊的黃氏,“寒梅成這樣都是你教的。”
夜已經很深了,黃氏腦子裡盤旋著譚秀才最後幾句話,輾轉難眠,聽到這話,不免叫屈,“怎麼就是我教的?”
“你總說家裡日子不好過,寒梅體貼孝順,想方設法幫襯咱。”郭兆年說,“你不訴苦,她哪兒會背著譚家幫你捯飭繡品買賣?”
這事還沒有傳到譚家人耳朵裡,飯桌上他想主動提,奈何譚秀才臉色不好,不是說這話的好時機,也不知譚家知道此事怎麼想,郭兆年道,“繡品買賣給斷了,寒梅嫁到譚家就是譚家人,咱做爹娘的不能給她拖後腿。”
“我們怎麼給她拖後腿了?”黃氏說,“這買賣咱不做還有彆人做呢。”
“反正咱們不能沾手。”
“迂腐。”黃氏翻個身,“所有人都說寒梅公婆耳根軟好說話,今個兒我算看出來了,她們就瞧不起咱們家。”
以前相處得好好的,自打寒梅進了門,邵氏就變了,每次端著架子擺婆婆的譜,不止邵氏後悔,她也後悔著呢,好好的閨女嫁到她們家被她們說成什麼樣子了?
“說來還是你沒本事,你要是秀才,寒梅何至於受這個委屈。”
“......”郭兆年惱了,“要不我再讀書給你考個秀才回來?”
“家裡哪兒來的錢?”黃氏道,“你要考自己考去。”
鬨成這樣,夫妻倆都沒睡個好覺,譚秀才讓他們在城裡多留兩日,等他放假帶他們四處轉轉,兩人哪兒好意思,天亮收拾好東西就走了。
其實沒什麼好收拾的,來時兩籮筐果蔬,回去時邵氏買了幾份糕點,托他們給譚老頭捎雙鞋,還有幾本給譚青武他們的書。
籮筐空了許多。
挑著輕飄飄的。
譚秀才送他們去集市找牛車,態度比昨天客氣許多,“這事過了就過了,寒梅還是我譚家兒媳婦,你甭多想。”
“嗯。”郭兆年心事重重的,見郭寒梅落在最後,喊道,“寒梅,走快些,青文還要去書塾呢。”
集市熱鬨,來來往往的人和邵氏打招呼,圍著她的推車要買包子,邵氏臉上笑眯眯的,遊刃有餘的裝包子收錢,臉上沒有半分局促,猶記得當年他上門和譚秀才提女兒親事,邵氏坐在桌邊,怯懦低著頭一副憑譚秀才做主的情形。
不是她們瞧不起自家,而是接觸的人不同,眼界不同,心境不同罷了。
郭兆年不由得後悔,後悔當年沒有努力,如果再努力些,考上秀才,家裡日子好過,黃氏是不是不會為了幾文錢摳摳嗦嗦的,閨女是不是不會變成這樣了?
他不知道。
上車後,看著眉眼比自己年輕許多的譚秀才,真誠道,“府學良師多,你多請教他們,努力考個舉人吧。”
“好。”
譚秀才笑著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