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顧啟珪很早就起了床,今日他需要去國子監, 不是去讀書聽夫子講學, 而是去辦結課。
結課, 顧名思義,結束課業, 結課後,他將不再是國子監的學生了。其實說起來, 他本可以選擇不結課的。這樣, 他還可以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不過, 顧啟珪是下定決心不繼續在國子監進學了,所以當初他毅然決然的放棄了兩次太學考試, 就是因為他不想一直把自己置於這樣安逸的環境裡。
他比誰都明白,自從太子出了那樣的事情, 今上又沒表示出自己中意哪個皇子,現在京中乃至整個天下的局勢都不能說是好的。
風雨總有一天會來臨, 顧家處在這風雨之中,安家更是處在旋渦的中心, 實在抽身不得。顧啟珪一直認為遭遇困境不可怕, 最重要的就是堅持走下去,但他得有足夠的籌碼。因為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永遠躲在父親和師父的羽翼之下, 他得自己去闖。
天剛蒙蒙亮, 內閣首輔陳恪已經出發去上早朝了, 曲氏還在休息, 整個陳府現在就隻有顧啟珪這一個主子。其實今日他起的要比平時更早一些,因為從今日起,他就不再算是國子監的學生了,他想看看國子監。
用好早膳後,顧啟珪就出發了。
“七爺,昨日夫人專門吩咐,一定要在少爺出發之前,把這個交給您。”管家遞過一個物件。
顧啟珪疑惑的伸手接過,竟是錫夫人,也就是俗稱的“湯婆子”,還是滾燙熱的。其實這時候京城已經開始回暖,隻早上還有些涼。
不過,他自小畏冷,現在穿的依然厚實,倒不覺的太冷,不過,這是師娘的心意,他自是要懷著感恩的心收下的。
“替我向師娘道謝。”顧啟珪輕聲說。
“是,老奴記下了。”
顧啟珪沒在說話,進了馬車。
想當初拜師的時候,他也隻是謹遵爹爹的吩咐,知道這是為自己好,他沒有太抗拒,但要說多期待也是沒有的。他身體內承載著成年的靈魂,習慣了把各種事情用利益金錢來衡量,就是爹爹娘親,他也是經過一段時間才完全接受的。
不過看看現在,真真應了那一句話‘人心都是肉長的’。師父師娘待他如親子,事無巨細皆為他著想,他是非常感激的。曾幾何時,原來的尊敬和感激已經全都轉化成了親近和關切。現在師父師娘已經是他生命中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不多時,顧啟珪就到了國子監,今日他來的很早,國子監的門才剛打開,他就進去了。
時間還早,同窗們的早課還沒有開始,整個國子監一片安靜。他走在竹林的石子路上,看著路兩旁已經抽出新芽的小草,帶著絕不彎腰的倔強,就這樣軟軟嫩嫩的身姿,生命力卻如此旺盛,生命還真是奇妙。
穿過竹林,就看見“筆洗池”,說是池子,但麵積還不小,想來今年夏天也必是一池蓮荷。池邊涼亭,是顧啟珪常來的地方,尤其他在國子監留宿後,每日晨起後都來這邊溫書,這是他的寶地。
再過去就是監舍,想當初他拿著編號“七”的舍號走到監舍,知道要和張文欽那個小話癆住在一起時,他還滿心的無奈。
可經過這些年的相處,他竟然和張文欽相處的還不錯,連帶著對張文麟他也是極為熟悉的。去年,張文欽憑借自己的真才實學考入太學,知道自己竟然再次放棄的時候,那小子狠狠地宰了他一頓才善罷甘休,想想他那可憐兮兮的表情,顧啟珪還真有些不舍了呢。
“怎麼這個時候就來了?”顧啟珪猝不及防得被人從身後摟住了肩膀。
因為他想靜一靜,就沒讓顧擎跟著過來,想不到就被人偷襲了,顧啟珪無奈。他費了好大勁兒才從對方的魔爪下出去,調笑道:“你才是怎麼這時候過來這邊了?張五公子這麼閒?太學學業很輕鬆?”
“還說呢,本來還可以和你一起讀太學呢,誰讓你這家夥臨陣脫逃,要不是有承肆,我就得自己一個人在太學了。”
“不是還有承肆嗎?”顧啟珪笑,“五公子,你應該向你三哥學習,醉心學問,怎麼老是計較這些,怪耽誤時間的。”
說起王承肆,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個人。當年,鳳起二公主最後求到了太後那裡,求開恩讓自家孫子直接進入內監,袁太後就這一個女兒,自是有求必應的。
不過,這事兒最終還是今上出手阻攔了,道國子監為天下庠序之首,若就連它都能有例外,對天下學堂並不是一個好標榜,想入監容易,能否進入內監看本事。
據說當時鳳起二公主鬨得厲害,聖上不厭其煩,最後下令讓駙馬爺親自把鳳起二公主拉回了公主府,還被禁了足。
不過,最終,王承肆還是進了國子監,在入監考還有一個月的時候。
結果當然是所有人,包括鳳起二公主恐怕都沒有想到的,王承肆竟一舉考進了內監,成為了這一屆內監生的七十七分之一。
“這不是聽說咱們顧家七爺今日要過來嗎?說什麼我也要來看看啊,就知道你會早過來。”張文欽回道。
顧啟珪失笑,這麼些年過去了,張文欽的貧嘴依舊,嘴皮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利索。
“咱們七公子可是要到江南去參加科舉了,下次見麵就得稱老爺了。”張文欽不該本性,繼續說道,“作為他的摯友,我怎麼也得送上我真摯的祝福不是。讀書識字哪比得上同窗前程重要。”
感情他這一次能否考中,全看他的祝福。
“著什麼急,走之前怎麼著也會和你們聚一下的。”顧啟珪拍拍好友的肩膀,“到時候去聚福樓補償你。”
“玨然已經和我通氣兒了,說要在聚福樓為你踐行?你還要再說一遍,知道你有個好表弟,也不用一次兩次的說吧。”張文欽故作不滿的埋怨,看吧,這一個兩個的表親感情就這麼好,再想想自家堂兄,他隻覺得鬨心。
顧啟珪驚訝,“安玨然?”他是一點兒不知道這個事兒,這安玨然又在搞什麼?
“你還認識其他的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