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番外.孤燕(二)(1 / 2)

附生 柳滿坡 11399 字 3個月前

燕瑾涼在摔死的第二天就恢複了心跳和脈搏, 如果不是傷口沒有任何複原的跡象,他幾乎以為這事故隻是自己做下的一場白日夢。

然而不是,他還是個死人, 且半夜會遊魂。

起先兩天, 燕瑾涼無法操控魂魄走向, 到處徘徊, 幾乎把積雪巷各家的**汙糟都看了個遍,不覺欣喜,更增厭煩。

後來多了個鄰居, 燕瑾涼魂魄的遊走倒神奇的有了定點, 大多在對窗兩屋間往複, 一晚上的時間沒以前那麼難消磨了。

好幾次,燕瑾涼去到那裡時,都以為他的傻瓜鄰居發現了自己。見屋主睜著大眼疑神疑鬼的看向自己所處的方位,卻又故作勇敢時,燕瑾涼就想衝過去嚇這人一跳, 讓對方知道他的房間裡的確有隻惡鬼每夜每夜不懷好意的光臨。

想看他嚇暈過去, 或者崩潰尖叫, 也好過每天這幅不鹹不淡的菩薩樣子。

會不會哭呢?不知道哭起來是什麼表情。

不過燕瑾涼最後還是收了這邪惡念頭,他又不是小學生, 才不會這麼幼稚。所以直到他的鄰居離開, 燕瑾涼都沒有看到他想看的畫麵。

明明過去也是一個人天天待著, 不見多沒勁, 可自從對窗人搬走, 房屋重新空置,燕瑾涼這突如其來的無聊感讓他頗為疑惑,也頗為躁鬱。

大概是精神意念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 兩天後,當燕瑾涼的煩躁暴漲到頂時,當夜,他的魂魄竟離開積雪巷,去到一個陌生地方。

一間小室中,有個單薄身影倚在沙發上發呆。少年麵色憔悴,眼瞳死寂,不過幾天不見,已瘦得肩胛骨都能支破衣服。

細得一折就斷的手上紮著一根輸液管,能瞧得出內裡液體冰冷,把少年的手背手指凍得青紅僵硬。

有保姆樣的老婦人小心翼翼進門,拿著薄毯想給他蓋上,卻被拒絕了。

少年問:“醫生說大伯的病好些了嗎?”聲音沙啞至極。

老保姆答:“好多了,血壓已經穩定,就是要留院觀察,不能再受刺激。”

“那大嫂呢?”

老保姆歎氣:“還在公司。”

話落見他要起,老保姆著急:“明玥,你都三天沒睡了,要好好休息。”

少年沒把勸慰聽進耳裡:“是不是又有客人來?”

問了卻不得老保姆回話,他乾脆拔了手背針管,站了起來。

“外麵不能沒人,”將衣衫和臂上的黑紗一一整平,他輕輕重複,“樓家,不能沒人。”

見對方推門而出,燕瑾涼的魂魄像感知到了他的好奇,緊隨那少年身後而走。於是一路黑綢吊帷,白花夾道,他們來到了一間靈堂。

門前已站滿了前來吊唁的人群,麵對那些人,少年一掃滿身渾噩,挺起背脊,對來客一一鞠躬致意。

臉明明還是燕瑾涼熟悉的模樣,氣質卻褪了在積雪巷時的純稚無害,像被迫於風暴裡催生抽長的青苗,一夜成熟。

燕瑾涼看他一一應對那五花八門的來客,大家族裡的醃臢城府燕瑾涼可不陌生,真心實意悼念者有,各懷鬼胎打探風聲的更不少。

而在一片真情實感虛情假意裡都進退有度得體有禮的小少爺,其表現倒讓燕瑾涼刮目。

不知接待了多久,人群才依稀散去。

反複確認今天應該不再會有客上門,那少年才鬆了僵直的腰背,緩了口氣。

幫傭已被他都差遣去睡了,偌大的廳堂裡隻他一人獨立,直到這時,少年麵上才顯出濃重的虛弱和疲憊來。整了整供桌邊的挽聯,顧不得冰冷,脫力的滑坐在地,他累得手腳打顫,倚著牆困倦的閉上了眼。一身蒼白幾乎和背後同色的奠花融成了一體,半晌沒再動彈,讓燕瑾涼以為這個人就這麼睡了過去。

燕瑾涼盯著那挽聯上“親弟,樓明玥”幾個字,不自知的欺近了一些。

魂魄一靠近,供桌上的幾支燭火便開始瘋狂跳躍,涼風拂亂青煙,抖落白菊花葉。

半倚著的樓明玥像察覺什麼,忽然張開了眼,看向了燕瑾涼站立的角落。

下一時,燕瑾涼聽見他問:“是你嗎?”

輕得像化在空氣裡的三個字卻問得燕瑾涼一怔,伴著對方眼中無限的依戀與思念,直直地望入了自己的眼。

很快燕瑾涼就反應過來那人看得對象不是自己,而是供桌上那張半人高的遺像。可重疊的方位讓樓明玥的目光錯覺般的全落在了燕瑾涼的身上。

果然,樓明玥向著他,下一句便是:“我好想你,你彆走……好不好。”

這淒楚可憐的姿態著實讓人心軟。

偏燕瑾涼不是人,不對,不是常人,腦回路不一般的他隻覺一陣不爽鋪天蓋地而來。燕瑾涼的身體要在當場,聽見這話,頭皮上的青筋一定根根暴起,為沒點眼力見的這家夥,也為自己莫名其妙的處境。

如果能摸到遺照上那人,燕瑾涼大概還會忍不住把他揪下來抽一頓,大家都是死人,誰比誰了不起啊。

可惜糾結一通沒找到下手的目標,燕瑾涼隻能氣得在靈堂裡繞圈,卷起的陰風差點沒把人供桌掀了。

樓明玥的疲累大概麻痹了他的神經,對周遭的異動他顯得很是遲鈍,自言自語了兩句“不可能”後,樓明玥失望的起身將洞開的大門關上。回到牆邊重新抱膝而作,一坐就是一夜,不發一言。

燕瑾涼便也杵在角落,看他勢單力薄,看他孤立無援,看他主持大局,看他四麵斡旋。一連三天,夜夜同狀。挺著一副風吹即倒的模樣,這少年卻前所未有的倔強,憑一己之力,把這喪禮操辦得穩重又風光。

蓋棺時,燕瑾涼分明看見他悲傷得渾身顫抖,卻因身旁又是暈倒又是哭鬨的家人克製著沒失態半分。

那一刻,燕瑾涼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是自己遇到這狀況,都未必有對方處理得好。他才十七歲,卻已經背起了一乾人的命運。

再回憶起那個窗後看爬山虎看到出神的少年,仿佛已經死了多年。

就像受了五雷轟頂的神仙,應該回不到天上去了,燕瑾涼惡劣的想。

……

一回到那陋巷的破租屋裡,燕瑾涼麵對的卻是一張蒼白陰鬱的臉,直挺挺立在自己床邊。

天還沒亮,這房間一個黑衣橫臥沒有呼吸,一個白衣站著沒有血氣,要多陰森有多陰森,換個人得嚇死。

燕瑾涼沒被嚇到,但不妨礙他對著繆斕生氣:“你他媽僵屍啊?”

被惡人先告狀的繆斕,口氣難得帶了一絲不滿。

“你去哪裡了?這麼多天樂不思蜀得不知道回魂,你想讓你的身體就這麼爛在原地?”

燕瑾涼活動著生鏽一樣的關節,翻著白眼不語。

繆斕說:“以後,不能再讓你的魂離你的身體太遠太久,不然,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燕瑾涼很不樂意:“那我以後要出去玩怎麼辦?”

但凡繆斕有點臭脾氣,肯定要懟他一句“大哥你能不能有點做死人的自覺,你現在是鬼魂,不是特異功能,”不過繆斕沒有,繆斕隻是克製的提醒他:“想出去,你長著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