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1 / 2)

br /> 陸母早年是受過苦日子的,因此哪怕陸辭有不少進項,她也改不了在自己的事情上節儉,隻對獨子大方的老習慣。

陸辭交給她留作家用的那些銀錢,她雖是收下了,卻一直攢著,未曾動用過一分一文。

家中所耗,儘是從她掛靠在牙人處接下的瑣碎活計的報酬裡出的。

在她看來,辭兒是一片孝心,可那些個進項看著多,卻不知能持續多久,到底不比自己勞作所得要來得穩定。

況且辭兒日後要參加科考,日常筆墨紙硯的損耗加上去彆處趕考的旅費,定然不是個小數目,怎能大手大腳,隨意揮霍呢?

陸辭再能言善道,也說不服這份慈母之心。

說到底,陸母還是窮怕了,再有能讓她安心的保障之前,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奢華無度’的。

陸辭勸說無果後,明了了症結所在,隻有下定決心,待時機一成熟,要麼一舉高中,要麼另覓出路,徹底經商去。

這夜,陸母在收拾完碗筷後,並不舍得多耗燭火,隻照例叮囑陸辭莫要太過用功、以免傷身,就自己早早歇下了 。

鐘元在衝陸辭再三強調過,莫要明早去學院時落下他後,也心滿意足地翻牆回了自己家。

陸辭領著有些不知所措的朱說,先去院中以刷牙子揩齒後,悠悠然地回房去了。

既是官府提供的廉租房,條件自然好不到哪兒去,陸母心細,在他們三去香水堂時,就不知從何處借了一張窄桌,搬進了陸辭的房間裡。

“寒舍逼仄,隻勉強能下腳,還請朱弟見諒。”陸辭熟練地取出引火娘,將唯一一盞青燈點上,旋即邀朱說坐下,說道:“床榻的話,就隻有委屈朱弟同我抵足而眠了。”

房室狹小簡陋,朱說卻莫名安心了幾分,聞言不禁搖頭道:“陸兄此言差矣。與我那處山洞相比,此處無異於瓊樓玉宇了吧。況且貿然應邀夜宿,還使陸兄如此費心照顧,我心裡羞愧是真。”

陸辭莞爾一笑:“再這麼客套下去,怕是鐘兄都要起得比你我早了。”

朱說不由笑了出來:“陸兄所言甚是。”

夜市上的人聲鼎沸也好,不知哪家鄰人所蓄的犬吠也罷,都不妨礙這盞燭火透過薄薄油紙映亮小小的屋室。

青燈在兩桌之間,兩頭是朱說與陸辭一人分據一桌,默契地將各自的簿子取出,攤在上頭。

許是眼見著連床都將分享陸辭的了,現不過借用一下對方筆墨而已,相比之下顯然不算什麼。連臉皮薄如朱說也不再動不動就感到羞赧,而是能坦坦蕩蕩地研兩份墨,對順手給自己倒杯醒神熱湯的陸辭簡單道句謝了。

雖有七日的假期,但陸辭同朱說一樣,都不是願意將課業拖延至最後一日才匆匆忙忙地完成、還純粹隻是為了交差了事的那種懶人。

陸辭過去通常是一邊督促鐘元寫課業,一邊自己分神完成的,期間還得淡定地鎮壓住對方的滿腹牢騷以及耍賴打滾,十分忙碌。

朱說卻比他還要悶得多,安安靜靜的狹室,隻得蘸了墨的筆尖在紙上輕輕劃過的細微動靜,陸辭不知不覺間,也徹底沉浸進去了。

期間燈油將要耗儘,燈火變得明明滅滅時,朱說不禁小小地抬了抬眼,偷瞄陸辭的反應。

卻隻見對方神情專注,對此顯然一無所覺。

燈下的美人被鍍了一層柔光,漂亮的輪廓顯得既溫暖又明亮,讓他滿心都隻剩不忍打擾。

他思來想去,乾脆自己在屜裡稍微翻找一下,好在沒多久就成功尋出燈油,自己先添上了。

如此反複,朱說也未細數,隻依稀記得添了三四回的燈油,接著便是報曉的僧人沿巷敲木魚的響動,以及報更人的鼓聲。

陸辭這才回了魂,不可思議道:“這都五更了?”

朱說點了點頭。

看著這神色乖巧的少年郎的下眼瞼已泛起淡淡的青色,眼白處也有不少血絲,還忍耐著打了好幾個大哈欠,陸辭頓感哭笑不得:“我不慎忘了時辰,你怎不提醒我,倒一聲不吭地陪我熬到了這時候?”

這會兒連早市都要開始了。

朱說不好意思地捏住自己袍袖的一小撮,撒謊道:“我看書入了神,一不小心也給忘了,實在對不住陸兄。”

“……”

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怎麼會是寫出當年讓他背得死去活來的嶽陽樓記的範仲淹呢。

陸辭心裡頗感微妙地歎了口氣。

他哪裡猜不出事情的真相,卻不拆穿,隻迅速將燈火熄了,竹簾子一拉,將人往床上一拽,乾乾淨淨的被褥也往人身上一丟:“此事怪我。趕緊抓緊時間睡罷。”

房裡陷入一片漆黑,朱說連忙答應,老老實實地閉上了眼。

然而最困的那一會兒已經被生生熬過去了,就難以再喚起睡意來。

但不睡可不行呢。

且不說得去買口新鍋……今日他還得回寺廟的山洞裡去,不能再給陸兄添麻煩了。

朱說惦記了一通醒來時要辦的事,便緊緊地閉著眼,開始努力醞釀睡意。

然而置身全然陌生的環境,加上陸辭淺淺的呼吸聲近在耳畔,隔壁房傳來陸母躡手躡腳地起身的動靜,與此同時,還有遙遙傳來的店鋪各自開張、開始吆喝早客的聲音混雜一起……

朱說明明感覺極其困倦,卻不知何故,愣是睡不著。

偏偏他也不敢亂動,生怕驚醒了緊挨著自己躺著的陸辭。

他反反複複地告訴自己就是一塊木頭雕的,必須保持一動不動,呼吸也必須喘勻,不能叫陸辭發現他一直沒睡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在鍥而不舍的自我催眠下,終於睡過去了。

還睡得極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