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1 / 2)

br /> 從密州乘船至蘇杭一帶,哪怕一切順遂,少說也要半個多月。

即便每至一州,都會在大橋下停宿一宿,他們也可自由上下船隻,於當地采買商品,可這麼漫長的一段時光,絕大多數還是都得在船上度過的。

這麼一來,擁有一個合得來的好旅伴,就顯得至關緊要了。

隻是跟隻用了半日功夫,就將船上情況摸索得七七八八,之後便開始宅在艙室之中,鹹魚躺著靠看書來消磨時光的陸辭不同,朱說看一切事物都無比新奇。

他無時無刻不抱著一本小簿子,在上頭詳細記錄了沿河所見的繁榮市鎮。不論是經過大橋時遠遠看到船塢處店家雲集的千萬燈爐光,還是遠遠地聽得絲竹混入吆喝買賣的喧鬨,都能激發他作詩作詞的靈感,回回下筆如有神。

他如此著魔一般發奮,難免就讓跟其同居一室的陸辭倍感壓力。

朱說這靈感泛濫的狀態,足足持續了好幾日,陸辭終於在艙室裡躺不下去了,索性多去甲板上看看沿河景致,再尋人聊聊天。

這條商船上的客人雖是自密州港登船的居多,但大多來自天南地北,也並非全前往蘇州的,而不乏中途下船者。

陸辭的運氣顯然不錯。被他選中的聊天對象,不但年紀與他相仿,還剛巧跟他目的地相同。

怪的是,今日晴方正好,他瞧著卻是一副心事重重、鬱鬱寡歡的模樣。

陸辭心念一動,言辭中略施手段,就將對方的一些基本情況給套了出來。

這人姓李,名辛,蘇州人士,祖父李誠曾在蘇州城裡擔任一名不大不小的吏員,又因祖上經商多年甚富,索性就在當地購置了一處田產,後修成莊園,大大小小的佃戶加起來也有二十多戶。

這樣的家境,按理說是十分美滿富足的。

無奈好景不長,一日城裡發起了大水,李誠因搶救公家財物不及時,就被勒令賠償五千貫之巨。

他縱有些積蓄,又怎麼一口氣拿得出來?

李誠麵對這無妄之災,隻有將能變賣的都變賣了,還剩下四千貫的欠債,他不願賣了家裡的莊園,就不得不欠下國債了。

欠下國債還不算什麼,隻要不再連續遇到天災**,單靠從佃戶那收回的租子,李誠用個十幾年,也能還清。

偏偏李誠運氣極其不好,第二年就遇上了太|祖皇帝重懲拿了國庫的撥款、卻未依照約定購買征戰需要的箭杆的火氣。

按照官家新頒布的敕令,但凡是欠了國債的,田產都得被沒收了。

李誠連變賣莊園都沒來得及,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魚,這能估產個一萬五千貫的莊園,就此被充了公。

他一氣之下大病不起,不久之後,也就與世長辭了。

陸辭聽到這,不禁蹙了蹙眉:“不管怎麼看,這都是一場冤案。時隔多年,如今想平反昭雪,怕是難有對症,並不困難。可當時怎就不曾想過上訴?”

涉及的錢財數量如此之巨,又的的確確是蒙受了冤屈,要能狠心鬨大,不一定保不住莊園。

“當時官家因那些膽大包天之人欺上瞞下之舉而盛怒,州縣怕觸黴頭還來不及,又有誰會為我翁翁一小吏出頭?”

李辛苦笑道:“我亦不願在新友前愁眉苦臉,討人嫌惡,可不瞞陸郎說,我娘娘如今病體沉屙,心心念念的就是買回那座莊園。我現將家財儘數帶出,雖依然無甚希望,也隻有一試了。”

他未明說的原因還有一點,那便是在一乾庸庸碌碌的小吏中,家境如此富庶的李誠顯然被人暗中嫉恨著。

莫說替他祖父出頭了,怕是見人倒黴,忙著落井下石呢。

陸辭若有所思:“你確定官府已在‘要鬨處’張榜公告招標了?”

“我雖未親眼得見,卻是故友專程通知我的,十分可靠。”李辛點了點頭,歎氣道:“隻是我還從他處聽說,今年所設的標底為兩萬貫,較上回還多了五千貫。”

一回比一回多,他又如何買得回來?

這還僅僅是個起標價!

李辛心裡愁苦至極。

這回他身負重望,帶上家中所有錢財來,途中連睡覺都睡不安穩,生怕遭遇盜匪,或是不慎遺失。

可他極為清楚的是,這一趟多半也跟前幾年那回的招標一樣,自己是注定白跑了——他所有的,不過六千多貫,於常人而言是一筆巨款,可對買下偌大莊園卻毫無作用,可憐得連半數都不夠。

陸辭默然片刻,忽問道:“上回的買撲,是實封投狀還是明狀添錢?”

李辛答:“是明狀添錢。這回就換作實封投狀了,唉!”

“又怎會無人競價呢?”陸辭故作疑惑地再問:“難道孫、秦、張家也都未至?”

被充公的莊園拍賣不出去,官府卻還老神在在,並不著急,對此陸辭倒不感到訝異。

畢竟宋時的州縣根本沒有實際上的長官,即縣令和刺史,而隻有知縣和知州。

知事,僅作主持。

這麼一來,官員們對地方的歸屬感也好,自身職務的責任感也好,都少得可憐。他們會對積壓的陳務視而不見,對不利處興趣缺缺,也就不難理解了。

這回李家莊園會被重新翻出來拍賣,還是托了有新官來上任的福。

李辛回想片刻後,如實答道:“孫家有派人在,倒未見秦、張姓之人出現。”

因此事對他而言關乎重大,那日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幾乎都記得一清二楚。

陸辭頷首。

沒有姓張和秦的在場,那才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