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1 / 2)

“我方才說, ”陸辭挑了挑眉, 重複道:“我欲到主廊簷麵上,喚兩名歌妓來筵前歌唱,或打酒坐。”

柳七不假思索地反駁道:“剛還隻說一名, 怎這會兒就變兩名了?”

陸辭充滿敷衍地回道:“噢, 那就一名吧。”

柳七還要說話,忽覺如有芒刺在背,不禁一個激靈, 趕緊回過神去, 就對上了朱說滿溢著憤怒譴責的灼燙目光。

顯而易見的是, 在朱說眼裡, 過往一直得體有禮地婉拒那些漂亮小娘子的求愛,完全稱得上清心寡欲、潔身自好的翩翩君子陸攄羽,之所以會突發此想,定是受了劣跡斑斑的柳七的慫恿。

相比朱說對柳七的熊熊遷怒, 易庶和鐘元在錯愕之餘,也對這京中酒家裡的甲魁樊樓的歌舞抱有了好奇之心。

至於頗好此道的滕宗諒,就更不可能反對了。

他在最初的驚訝後, 麵上就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促狹的笑,大方道:“既然柳兄要請了這桌酒菜, 那兩名歌妓的打賞,就乾脆由我來吧。”

到頭來, 對陸辭輕描淡寫地提出這一提議, 還感到難以置信的, 居然是平時最浪蕩的柳七,和最正經嚴肅的朱說。

那恐怕是在他們二人的潛意識裡,陸辭的形象堪稱冰心無垢的緣故。

陸辭無奈道:“隻是喝個小酒,順道聽個曲子,你們何必反應這麼大?尤其柳兄,你在歡樓裡聽過的歌舞,怕是比我吃過的鹽還多吧。”

看柳七已被堵得無言以對,朱說雖心裡彆扭,但也不願掃陸辭的興,便立刻點頭附和了。

征得所有人的同意後,陸辭便喚來背著乾淨白巾子到處走動,隨時準備聽從客官吩咐的小二,給了五十文的小費,請他將樓下憑欄的歌妓裡,召兩位上來。

那夥計忙不迭地應了,又小聲問道:“不知客官屬意,是哪兩位?”

陸辭隻想體會一下在北宋最大最好的酒樓裡召歌妓來現場唱歌的感受,並非真好此道,更無任何相關經驗,便理所當然地看向了經驗最豐富的柳七和滕宗諒:“我對此一竅不通,就勞煩柳兄和滕兄幫著挑選了。”

柳七:“……”

陸辭還真沒請教錯人。

這樓下妓子,滕宗諒不認得幾個,曾為其中常客的柳七,卻真認得大半的。

他在朱說愈發逼人的注視中,硬著頭皮推薦了印象之中嗓音最為曼妙的雲娘和杏娘,陸辭就給欣然采納了。

夥計很快將人領了上來,而一抱古琴,一抱琵琶,桃麵杏眼,身形娉婷的兩位歌妓一來,才看了陸辭一行人一眼,雙眸就不禁變得閃閃發亮。

這可真是……太好了!

身為歌妓,她們當然也暗暗盼著能遇上出手闊綽、或是相貌俊美的好客官。

現這幾位年紀輕輕就隻身來了汴京這繁盛之地,除參加貢舉外,緣由不做他想。

這麼一來,他們身上除了年輕俊俏的標簽外,就又多了層‘前程遠大’了。

她們待客的態度,瞬間變得熱情許多,尤其在妙目飛快掠過這幾人後,這兩人都毫不遲疑地將目光牢牢地黏在了氣場最強、模樣最好看、還眉眼一直含笑的陸辭身上。

真真是望之宛若神仙。

她們心裡悄悄感歎著,哪怕郎君年歲尚小,一會兒給的賞錢或許不多,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難得得到滿足,也不算虧了。

至於有些眼熟的柳七……

將近一年不見,而哪怕柳七在汴京徘徊流連於秦樓楚館時,也多被蟲娘等人霸占,鮮少會輪得到她們接近,甚至求詞。

這會兒已忘得七七八八了,僅是感到幾分眼熟而已。

柳七一臉麻木地看著她們全然無視了自己,隻故作嬌羞地朝陸辭獻起了殷勤,詢問他欲聽什麼曲子。

陸辭微笑問道:“你們可有推薦的拿手曲目?”

她們的相貌在那一群花枝招展、明媚照人的姐妹中,隻稱得上中等,但甚長於操琴歌唱,才自其中脫穎而出。

她們對自己賴以生存的技藝,自是無比看重的。然而光有好歌喉和琴技還不夠,還得緊跟流行的詞曲,不得落於人後才行。

聽陸辭這麼一問,她們不由對視一眼,習慣性地拋了個媚眼,才回道:“近來從密州傳了一首新曲子來,客官可要試著聽聽?”

她們也是歪打正著了:這一桌子人,大多都是密州來的,又是頭回離鄉那麼久,能聽到些鄉音,自會天然生出幾分好感來。

陸辭莞爾,點了點頭。

得了這一笑的鼓勵後,原還隻有幾分淡淡的躍躍欲試的雲娘和杏娘,就一下振奮起來了。

在席地而坐、以便撫琴演奏前,她們宛若無意地撩起旋裙裙擺,擺出了最顯嫵媚的姿勢來。

藍染裙擺下那一晃而過的雪白長腿,瞬間讓沒見過這類世麵的易庶和鐘元看直了眼,差點沒勾跑了魂,也讓朱說麵無表情地看向了彆處。

滕宗諒挑了挑眉,無聲地做了個‘喲’的口型。

被徹底忽略了的柳七:“……”

然而她們有意勾引的陸辭,在現代時不但許多見過比這隱晦百倍的招數,也見過無數比這直白大膽上百倍的,當然不可能被這點小心機和小手段所影響。

見狀隻心下了然,麵上除了慣常的微笑外,仍無動於衷。

她們見他紋絲不動,也不氣餒,反倒被激起幾分鬥誌來。

她們雖是合奏,但對視時都在彼此眼裡看出了較勁的意味,是寸步不讓的鬥爭。

特彆雲娘,甫一起指,就拿出了渾身解數,隻望通過音律來打動這位特彆合她心意的,既透著迷人的清高傲氣,又不失優雅親切的郎君。

然而那優美的旋律剛開始流淌,其他人尚未沒反應過來,陸辭和柳七,就不約而同地咦了一聲。

倒不是這曲子難聽,隻是……

太尼瑪的熟悉了。

陸辭揉了揉眉心。

雲娘不知情況,撒嬌般解釋道:“此詩為柳三變柳郎君為其赴考之摯友所作,名為《餘與陸攄羽相知久矣因免解而錯失見證陸得解元憾甚作詩送之》,曲則——”

在眾人艱難忍笑的注視中,陸辭麵無表情地打斷了她,客氣道:“還是奏曲《春江花月夜》吧。”

雲娘一頭霧水,呐呐道:“……是。”

她們最善察言觀色,此時哪兒還看不出來,這首最近被她們親手改編、苦練了一陣子的得意作,恐怕是哪兒得這俊美郎君不喜了。

即使百思不得其解,身為為得賞而來的歌妓,她們隻默默應下,當真修改曲目,改奏了一曲毫不應景的《春江花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