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1 / 2)

br /> 判定此試卷所屬為陸辭後, 他們心弦一下提起,緊張地審閱起這數十張試卷來。

讀完之後, 他們一直提著的那口氣,就不知不覺地散了。

就這幾篇中規中矩的文章……壓根兒就不足為懼。

哪怕摒棄南人對北人的偏見和敵意, 這詩賦固然做得漂亮, 但策論的文理方麵, 卻犯了避重就輕、引據不到的明顯缺陷,還寫得有些倉促, 使其撓不到癢處。

隻能當得起‘比下有餘,比上不足’的評價,而完全和‘驚豔’沾不上邊。

這對他們而言, 顯然更好。

要是盛名在外的陸辭, 此回省試中寫得一手叫人判案叫絕的秀麗文章,他們還聯手將分數壓低的話, 勢必遭來北人的不滿。

若被禦史台的人盯上,把他們小心思公之於眾,加以彈劾的話, 那才更叫人焦頭爛額。

如今這樣,就好辦多了。

二人雖分居二室, 卻有著將陸辭的評級壓下的默契。

在讀過幾遍後, 他們就毫不客氣地寫下了簡單評語, 將缺點放大和強調後, 皆給了“中次”的評級。

畢竟這一屆舉子們多在偏重時務的策論命題上折戟沉沙, 就把這份放平時隻能道句尚可的作品, 給生生襯托出來了。

這評級雖略微偏低,但他們心知肚明的是,自己有意拉低,而身為主司的劉筠勢必也有意拉高對方的分數。

做最後評等時,劉筠縱為主司,也必須將他們的意見參校在內,做出折衷。

這麼綜合下來,八成是讓陸辭以‘中上’的定級,進入最終的榜單吧。

他們自不像寇準在針對被張知白舉薦的晏殊時,表現的那般好惡分明、凡事不留一線。

要是阻撓時用力過猛,把這麼一個注定前程似錦的郎君得罪透了……不但容易被捅出去,達不成目的,還將塑出死敵。

隻略微壓低的話,倒能托說是‘批卷人各不同,權衡莫當於人心’之故,亦可自辯。

這麼想定後,他們心裡安定許多,將批閱好的陸辭卷子放在一邊,等其再被送去知貢舉官處確定高下了。

還埋首於初輪考校的劉筠,對此且還一無所知。

七千多人的試卷堆起來可謂浩如煙海,他日以繼夜地批閱著,也直到了二月上旬,才終於批到最後五十份。

在翻到‘焨’字號卷時,饒是滿心疲憊,劉筠在草草讀過幾頁後,還是忍不住‘咦’了一聲。

在短暫的錯愕後,他不假思索地立馬翻回卷首,親自核對了一遍封彌的字號。

確定沒有人粗心大意地將公卷混進來後,他卻是愣在當場,更覺不可思議了。

這怎麼可能?

哪怕隻是粗略幾眼,也能輕易看出,這份遊刃有餘的精妙,就基本是跟限時緊迫的試場絕緣的。

畢竟公卷是舉子本人將自身的得意作集齊的錦繡,多是靈感乍現時的精華,而非是臨場的發揮。

跟其他人的水平,就完全不在同一線上。

劉筠內心滿是疑惑不解,還是重新讀了下去。

隻是這回再讀,就比之前的草草瀏覽要細得多了。

若說第一試的詩賦,已出彩得足以讓人精神一震,想要反複咀嚼的話……

那麼第二場的策論所答,就徹頭徹尾地透出筆者的學識優長,不論是從容文筆,還是精純詞理,或是周密才思,都能讀卷者帶來一場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的享受了。

劉筠已竭力以最挑剔的目光去審讀它,但還是不由得越讀越入迷。

他故意出的那四道難倒無數舉子的時務策,卻如成了此人的登雲梯一般,被發揮得淋漓儘致。

征引注疏時輕鬆如信手拈來,闡述觀念時字字鏗鏘,文辭潤色時考究秀美,羅列觀念時井井有條……

他閱卷七千多份,竟是無人可以比倫。

讀到最後,他便敢肯定,哪怕拿它與過往省試中的優秀篇章相比,它也能脫穎而出,絕對稱得上是群萃中的上佳品,足以被拿來當做後麵人破時務策的典範。

更彆說是放在因命題劍走偏鋒,而導致絕大多數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發揮不佳的這場省試裡了。

這差距被無限拉大,用粗鄙點的比喻,簡直是將一隻絢麗奪目的鳳凰,放在了一群灰頭土臉的草雞裡頭。

隻要讀卷人不是瞎子,都不可能看不出這份試卷的出眾特異來。

這人究竟是哪兒冒出來的?

劉筠怎麼都想不明白。

觀這絕妙筆力和精妙控製,就知不可能是單純僥幸。

他在讀第三遍時,才留意到了一處讓他驚訝無比的細節:因天氣寒凍,墨硯極易膠固,偏偏舉子文思容易遲滯,一旦如此,就需擱筆沉思。

隻耽誤這麼一會兒,薄薄一層墨汁就已被凍住,不得不再次研開。

這麼一來,就導致了寫於紙上的字中,墨汁濃度不均,色彩不允的情況。

但在這人的卷子上,濃淡厚薄程度卻是叫人驚心的始終如一,顯然寫時就是文思順暢的一氣嗬成,除此之外,絕無可能在墨汁凍結前完成整整一篇。

這樣的人,之前怎麼會默默無聞?

是故意藏拙,還是……

劉筠將它反反複複讀了幾遍,一顆心也越來越沉。

他記憶力還算不錯,但在草草翻閱過那堆積如山的公卷後,除了最為出挑的陸辭能值得他稍微費神外,就根本不會刻意去注意其他人的字跡。

這人究竟是誰,已經不甚重要了。

於他而言,重點則在於,有這份萬分醒目的珠玉在前,其他試卷,已被襯托得黯淡無光。

除非他蠢得要將身家性命交待出去,就不可能昧著良心做出把陸辭的那份評為‘上次’,而把這份列在其下的授人把柄的事來。

彆說陸辭與他非親非故,隻因同是北人才多了幾分親切之意了。

哪怕是自家息子,也絕不敢這般胡來。

劉筠深深地歎了口氣,在不死心地又將整份卷子通讀一回,愣是找不出半點錯漏後,果斷回到卷首,毫不猶豫地落下了“上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