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1 / 2)

王旦進宮來時, 趙恒心情難得不錯,正在研究道經。

即使被打擾了, 他也不惱,而是笑著招呼王旦:“近些年來, 倒是沒見王相這般焦急過了。”

王旦卻笑不出來,沉默地行了禮後,便將陸辭的奏疏雙手奉上。

“又是那小饕餮的?”

趙恒瞥了眼上奏疏之人的名字,笑了笑才接過過, 結果隻翻了幾翻,碰觸到觸目驚心的‘蝗患’字後,臉色很快嚴峻下來。

誠如陸辭在奏疏中所言的那般, 左藏庫大火, 無數珍藏被付之一炬,如此損失慘重, 又如何是輕易能恢複過來的?

倘若再迎來一場蝗災,哪怕隻影響數州, 所需撥下的賑濟, 也是無比沉重的負擔。

等趙恒近乎屏息地將奏疏讀完後,已是心驚肉跳, 茫然無助。

在奏疏之中,陸辭未有過隻言片語, 而趙恒與王旦卻是心知肚明的,為此發虛的,還是另外一點。

先是忽如其來的熊熊大火, 後是蓄勢待發的可怖蝗害……

二者接踵而來,波折不休,莫不是真是上天當真有靈,對他近些年來轟轟烈烈的造神瀆神之舉表示震怒,才接二連三地降下災害?

左藏庫大火時,趙恒雖心痛,尚能緩過氣來。

隨著大半年一晃而過,也淡忘得差不多了。

但讓人聞之色變的蝗災,卻充分將之前的懼意一同喚起,卷土重來。

見趙恒精神恍惚,王旦出聲了:“依臣之見,陸知州所言雖不可儘信,但亦不可不信。”

趙恒半晌方才回神,虛弱地點了點頭,道:“朕明日便著人籌備開壇做法,祈求上神庇佑。”

王旦狠狠地皺了皺眉。

他幾乎不敢相信,皇帝竟糊塗至此,頑固至此。

明明一手操控了 ‘天書下凡’的鬨劇,卻還死撐著要鬨開壇做法,祈求根本不存在的神仙的庇護。

若無神仙,此舉不過為浪費財力物力,使本就不濟的民力雪上加霜;若是真有神仙,還公然開壇祭祀,豈不是冥頑不化的挑釁褻瀆!

關乎國體,豈能如此兒戲!

王旦強忍著咳了聲。

他心裡是一千一萬個不讚同,但也知皇帝此時有多麼惶恐憂懼,聽不得半點否決。

他若疾言厲色,便無異於將皇帝往王欽若等善於逢迎、毫不在意百姓死活的奸人身邊推。

王旦很快平複了心情,溫聲寬撫道:“陛下所言極是。然凡事需先求己,無策方求助神佛。現入冬才數日,一切尚早,不妨先照陸知州奏疏中所言那般,下令使各地進行排查,看是否有飛蝗蟲卵埋藏土下,再定策略。”

趙恒猶豫了下,考慮到若真有蝗災的嚴重後果,還是點了點頭。

見官家答應下來,王旦卻未跟著心安。

他在離去之前,又進行了一番寬撫。

但在見到官家臉色和緩,真要放下心來時,又話鋒一轉,重新將災禍之害再三強調,使對方生不起輕視之心。

如此反複幾遍後,王旦才攜事離去。

目送王旦匆匆離去的背影,官家仍是心煩意亂,便招來常能說些心裡話的王欽若,將奏疏裡所報的蝗患之事,與其說了一說。

怎麼又是陸辭?

人都去到連通判都不必配置的小小汾州了,興風作浪的本事,倒是一點不減。

而且將其奏疏呈上,怎麼又是王旦?

王欽若心念電轉,麵上卻不露分毫。

在聽完之後,變擺出一派輕鬆道:“所謂蝗害將至,不過是陸知州一人之言。其年輕氣盛,又是頭回外地任官,難免言過其實,不可儘信。”

趙恒下意識地反駁道:“攄羽年紀雖輕,卻是個穩重脾性,斷不會危言聳聽。”

聽出陛下明顯的維護之意,王欽若笑意不減,卻暗暗將繼續攻擊陸辭的話給暫且咽了回去,改為建議道:“即使有蝗,也是來年夏初之事,陛下實在不必憂之過早。不如除夕前後開壇祭祀時,一同稟告上天,祈求平此災厄。”

趙恒這才點了點頭:“方才王相亦是如此提議。”

不過王欽若的重點,在於用神佛之力平複蝗災,而王旦的想法,則純粹是‘橫豎過年時要祭祀上天,不如一道辦了,也省下單獨辦上一場要浪費的財力人力’。

聽得自己的建議,竟會與王旦的不謀而合,王欽若不免心生疑竇。

然而不等他多開口問上幾句,與他傾吐了一通話、卻沒聽到什麼新鮮話的趙恒已沒了耐心,隨意揮揮手,打發他退下了。

王欽若縱不甘心,也隻有暫且退下。

在回府之後,他沉下臉,把些事交代了下去。

——就之前京中盛傳的、陸辭觸怒王旦,才招貶謫出京這事,怕是徹頭徹尾的誤會一場。

經這兩回,他饒是個瞎子,也能看出,王旦非但沒針對陸辭的意思,倒是完完全全的欣賞,三番兩次地為其保駕護航了。

次日的早朝之中,王旦將此事正式提出,一下引起了軒然大波。

得王欽若指示之人,倒是不提此事為陸辭危言聳聽了。而是大聲宣稱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又為聖祖之後,‘來和天尊’的轉世,現不過是區區蝗害,隻需開壇祭祀、誠心供奉,即可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