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1 / 2)

陸知州收到新任命的消息, 很快經由廳中人之口, 一下傳遍了全城。

最初聽到這話時,大多數人的反應, 都是嗤之以鼻,或付諸一笑。

即使是沒啥見識的老百姓, 也清楚隻要京中沒什麼大的變動,知州往往是三年才資滿遷走的。

陸知州分明才將將在這呆滿一年, 怎麼可能就要調任了?

這麼想著, 他們隻當是個傻子編來嚇唬人的笑話聽聽,還斥責了瞎傳這話的那些人幾句。

——當官衙發布的公文帖在譙樓的榜上,把這匪夷所思的事兒變成板上釘釘後,所有人頓時都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可真是晴天霹靂, 驚天噩耗。

怎……怎麼能這樣啊!

陸知州帶給汾州的變化之大, 眾目皆有所睹,幾乎是脫胎換骨的。

眼見著人丁稀零的街道變得日益熙攘,又看著一座座校舍拔高而起, 人人漸漸變得富裕起來——尤其是最早一批養鴨的農戶,先是得了抗蝗的賞錢, 又得了賣鴨的盈利, 簡直樂得合不攏嘴。

彆看陸知州年紀輕,模樣生得俊俏,但辦起事來卻一點都不含糊,跟以前那些隻知混日子而根本不管事的官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要是沒過過這樣的好日子, 沒見過這些盼頭,那也就罷了。

怎麼這會兒就能告訴他們,這有滋有味有奔頭的好日子才過幾天,就有哪個天殺的就見不得他們好,非在官家耳邊進讒言,要將他們的好知州調走了?

公榜邊瞬間變得嘩然,眾人議論紛紛。

撇開他們這些‘受害’的且不說,對陸知州而言,顯然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儘管隻是市井小民,他們也清楚官員升遷,是最講究成資這淺顯道理的。

一心為民的陸知州在過去的短短一年裡,既是造房又是致力改政,叫家家戶戶的孩子有學上了,種地時收益也更高了,養雞鴨鵝的也多起來了,據說還準備在來年修那口日益破敗的河壩……這不都是一項項實打實的成績?

萬事開頭難,陸知州已將最難的開頭給啟開了,又將最堅實的基礎打下了,憑什麼果子叫來人不費吹灰之力地收走了去!

群情激奮下,自然是聽不見那一兩個守在公榜邊的吏人的竭力解釋的。

——“還得去問問,到底是誰害了公祖!”

不知是誰先義憤填膺地嚷嚷了出來,不少人撇下自己手裡的活計,彙作人群,氣勢非凡地朝官署的方向去了。

陸辭此時既不在設廳、也不在便廳中,而是爭分奪秒地外出巡視起了其他校舍的情況,剛巧與這人潮錯了開去。

於是首當其衝的,就成了府院中的諸曹官。

麵對群眾七嘴八舌的指責和質疑,諸位官吏們先是一臉戒備,旋即是一頭霧水,等徹底弄清楚事態後,就成了哭笑不得了。

“你們都在想些什麼啊!”

聽得這邊鬨的大動靜,從相鄰的簽廳裡走來看看情況的崇文俊,在聽明白後,就忍不住大笑了。

在眾人狐疑的瞪視下,他輕咳一聲,解釋道:“公祖是太得官家看重,才被破格提拔回京,擔任東宮身邊職官的!聽明白了,是升遷!既不是貶謫,也不是平調!”

能以這讓常人難以想象的快速晉升,他們所憂慮的‘被人搶去功勞’之事,更是無稽之談。

崇文俊的身份,還是有不少人曉得的,從他口中說出的話,自然比彆人的要有可信度一些。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議論後,得了‘陸知州並非受奸人迫害’的滿意答案的人群,便開始漸漸散去。

他們雖感到萬分不舍,但也清楚對於陸辭而言,能在未來的皇帝——太子身邊辦事,可比在窮鄉僻壤任官好多了。

而且能識得他們知州的好,如此重視於他,不也證明了陛下英明麼?

這可是絕對的大好事。

既然清楚了陸辭沒被人欺負,還扶搖直上,過得很好,他們就不樂意瞎鬨事,省得一傳出去,反倒給陸知州添麻煩了。

崇文俊以為他們還有得鬨呢,不想一個個都散得這麼痛快,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過經這些人一鬨,叫他也跟著有些感傷起來。

唉,好不容易來了個實乾派的好長官,他還沒來得及一展抱負呢,一眨眼就被調走了。

等陸辭巡視完新校舍的情況,已接近暮時,是休衙的時候了。

他騎著自家的小灰馬,慢悠悠地回到官署時,就意外地看見明明到了結束辦公的時間,卻還有一大群人在裡頭守著。

陸辭不動聲色地勒韁停馬,看向滿臉笑容的崇文俊,平靜問道:“發生何事了?”

崇文俊早憋了一肚子話想說了。如願得了陸辭親口問詢後,便一五一十地將白日發生之事,統統說了出來。

長官如此得民心,他們作為幕職官的一員,難免感到幾分與有榮焉。

——跟崇文俊持相同想法的,顯然不在少數。

加上一想到陸辭再過三日就要完成交接,啟程往汴京去,更忍不住多留了一會兒。

陸辭聽完,隻覺壓力倍增。

越是受底下人的擁戴,他就越是頭疼於自己留下的攤子,將會如何被下位知州接手了。

偏偏他對此,也是無能為力的,除非他有能左右知州任命的權利……但那可是中書省、甚至是陛下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