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1 / 2)

陸宴二人皆有公務在身, 且是背對著柳朱的,因而並未發現滿是悲憤的柳某人, 親親密密地一同走了。

飽受蒙騙的柳七杵在原地深吸口氣,隻覺滿腔沸騰著酸溜溜的滋味, 猛然扭頭問一言不發的朱說:“朱弟, 你怎麼看?”

朱說渾然不知他的滿腔義憤從何而來,不禁略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柳兄不認得那人麼?依愚弟之見, 那位定是攄羽兄的新鄰, 晏殊晏同叔了。”

他記得清楚,在攄羽兄給他寄來的某封信中, 確實捎帶過一句‘與交情甚篤的一位故友做了近鄰’的話。

畢竟朱說每讀他的攄羽兄的來信時,向來都是極認真, 逐字逐句地看的。自然對此印象不淺, 此時再憑對方官服顏色和製式, 一眼就能認出了此人為晏殊。

柳七麵上淨是一言難儘。

他默默地抹了把臉, 無語地看著一臉不解、完全不配合他的朱說。

怪隻怪他一時昏頭, 問錯人了。

在看到剛才那一幕後,怎麼這傻乎乎的朱弟還認為, 他最關心的會是對方身份呢?

難道不該是他們二人聯合, 夜裡對故意自身說得那般孤苦伶仃,才哄騙得他不惜刷題刷得廢寢忘食,就為爭取留在京中為其作陪的陸狡童,進行一番重重的譴責嗎?

朱說皺了皺眉, 關切問道:“柳兄臉色不好,可是身體有恙?”

更叫柳七氣結。

小饕餮不騙他的話,自己能有哪門子的恙啊!

眼見著朱說是根本指望不上的了,柳七唯有怒氣衝衝地撇下對方,在下仆們的好奇注視下獨自回了房,旋即將門重重一關,懷著孤軍奮戰的勇猛,挽起寬袖,親自研起墨來。

待真正落筆的那一刻,更是力透千鈞,入木三分。

他要寫詞!

——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無那!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隻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此時陸辭自是無從得知,柳七意欲聯合朱說一起譴責他未果,就憋在屋子裡寫了首《定風波·譴薄幸》的閨怨詞來泄憤。

他與晏殊一路閒聊著進宮,在要分道時,才想起是邀對方上門來的時候了:“館試已畢,不知同叔今夜可得空上門來,赴我一約?”

“實不相瞞,館試的日子,我也記得清楚。”晏殊爽朗笑道:“即使攄羽不問,我也將不請自來的。到時隻勞煩攄羽備上幾壇好酒,為我與新友們引見一二了。”

陸辭莞爾:“一言為定。”

定下邀約後,陸辭便往繼續東行,入東宮門不久,果然又在往資善堂的路上遇到了左看右看,假裝散步的小太子趙禎。

趙禎年歲雖小,卻當得起‘言出必行’四字。

從那日承諾過後,他每日一到這時候,就雷打不動地多了個‘出門散步’的習慣,每回‘剛巧’就能碰上來講經的陸辭,再由陸辭帶著,一同回資善堂。

趙禎剛開始這麼做時,其他內侍們還以為隻是小太子的心血來潮,除試圖勸阻幾句外,並談不上多麼重視。

直到察覺出這‘巧合’透著十足微妙後,他們才猶豫著上報給了自周懷政被免職官關押後、權知資善堂都監的林內臣知曉。

林內臣一聽,麵上不動聲色,卻越發覺得陸辭手段了得。

若說陛下對其的看重,最初是建立在三元及第的難得祥瑞、以及那副極其俊俏的好容貌的基礎上的話,之後就是因王旦等人為其一路保駕護航,極力推進他奏疏中所提的建議的話……

如今能將看似溫和內斂、對臣下卻向來是一視同仁的太子殿下拿捏得服服帖帖,這般傾力回護,還能堅持下來,就全憑的他個人本事了。

再一思忖,林內臣越發覺得陸辭很是了得。

不然在這大內多年得意的周懷政,能栽這麼狠一跟頭?

純粹是小覷了對方。

退一萬步來說,陛下身體是越發不好了,膝下又隻得一位皇子尚存,往後大業由誰承繼,新帝又肯聽誰言,還不是一目了然的麼……

林內臣隻略一斟酌,就知道該如何開口同陛下說了。

要知道即便是同一件事,由同一人告知,卻能因細微處措辭的不同,而導致截然不同的結果。

林內臣自是其中翹楚。

他決口不言太子殿下是為‘親自保護左諭德’安危這點,隻挑了個官家難得心情不錯、問起東宮中事時,才假裝無意地拋出,殿下較從前的性子要活潑許多了。

官家果真就來了興趣:“哦?此話怎講。”

趙恒對林內臣的話,倒無半分懷疑。

好歹上回他故意不讓下人通報、去東宮看望太子時,就見到過一向沉默寡言的六子在高高興興地把玩那隻小司南,很是天真爛漫的模樣。

林內臣才笑著將太子近來不再一昧悶頭念書,而時不時帶著內侍在資善堂附近散散步的事,給說了出來。

他巧妙地隱沒了太子的真正動機,隻歸於小郎天性。

還將陸辭每回去到資善堂時,都會無奈地先將流連忘返的小太子提溜回去的事,也當做趣聞,與官家說了一遍。

官家果真被逗得龍顏大悅,連連撫掌不說,還玩笑道:“狡童雖隻長六哥幾歲,卻是三元及第,要出息多了,自然製得住他。”

林內臣聽得這話,眸光倏然一閃。

彆聽這話明麵上是玩笑居多,但那份將陸辭視作子侄輩的寵溺,表現得越是隨口,就越證明了此為發乎內心。

這麼看來,他雖因陸辭被‘貶謫’出京之事一度看走了眼,此刻卻是沒再押錯寶了。

陸辭走得極慢,有意將身體往右側傾斜,好讓執意牽著他手、還不忘隨時警惕周圍的趙禎能牽得更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