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1 / 2)

趙恒的病雖稱得上嚴重, 神智卻離糊塗尚遠。

尤其在他耳邊還沒有人煽風點火,危言聳聽,使得他在將劉娥催離宮室後, 難得地有了靜心沉思的餘暇。

思來想去, 他越發覺得,讓太子在自己病中監國理政的提議,的確不錯。

一來他病體難支,無法起早赴早朝;二來是自己膝下僅得這一子,將大業傳繼於他,也是早晚的事;三來則是六子年紀尚輕,課業儘管做得不錯,性子也是沉穩謹慎的,到底匱乏切實理事的經驗, 現令其鍛煉一番,大多情況下,還是得向自己求詢的。

既不用辛苦做事, 還得隨時麵對台官的彈劾勸諫,權柄實際上又仍然掌握在自己手裡……

趙恒壓根兒就忘了自己已許久未親政的事實, 不禁怦然心動了。

當然, 真讓太子監國的話, 哪怕不尋由頭罷了寇準的相位, 也得從東宮臣屬中提拔一位謹秀端正,既不與寇準一道,也不與王欽若沆瀣一氣的。

畢竟趙恒很是清楚, 寇準脾氣固然霸道剛烈,在朝野士林中,卻皆享有極高名望,方能在多年浮沉中屹立不倒。

莫看因寇準高傲,不曾正式結黨成社,但因慕其華彩,而心甘情願唯其馬首是瞻的,朝中可謂大有人在。

他有時且得暫避鋒芒,甚至獨自慪氣,更何況僅是半大郎君的六子呢?

而讓王欽若與寇準互換位置,由王欽若作首輔的話,趙恒也難放心。

哪怕他更喜說話中聽,才乾也極其出眾的王欽若,但其缺陷也無比明顯:侍明主則賢,侍庸主則奸,圓滑油潤,多麵逢迎,並無操守可言。

再荒唐的行事,從他口中,也不曾說出過半句反對的話語,更彆說寇準式的憤怒訓斥了。

而是會不惜翻箱倒櫃,折騰大小庫房,也要為聖上排憂解難,好叫心願得償的。

太子一不甚曉事,初監國時還如履薄冰的小郎君,又哪兒能有他的明辨忠奸呢?

他要是還得時刻操著太子許會受人蠱惑的心,這委任其監國的意義,就不複存在了。

趙恒理所當然地想著,因此認為,王欽若也不合適。

林內臣在旁安靜侍立許久,見狀心念一動,鼓起勇氣,小聲詢道:“官家不如召來太子殿下,聽聽看他是怎麼想的?”

趙恒一聽,頓覺頗有幾分道理,遂興致勃勃地派了人去,將正在散著步等陸辭的小趙禎給叫來了。

趙禎鮮少在白天被召到爹爹所在的宮殿去,乍一聽這一傳召,還有些懷疑事情真偽。

雖在下人的反複勸說下,前赴去,也的確見到爹爹的麵了,仍有些不明所以。

偏偏趙恒也不打算直奔正題,而是先考校起他功課來。

趙禎對答如流,內心卻越發不解。

但他素來冷靜持重,即便困惑,也未在麵上露出多少跡象來。

隻為慎重起見,他每次回答前,都會特意多停頓一會兒,直到在腦海裡反複斟酌過,確定說辭沒有毛病後,才慢吞吞地道出口。

他平時做事就偏溫吞一些,此刻說話再慢上半拍,倒沒讓趙恒察覺出什麼不妥來。

見自己隨口考校的課業,六哥都能答得順暢從容,頗肖自己當年,趙恒的心情也被帶得好上一些。

就在趙禎還暗自警惕時,趙恒終於道明用意了:“我欲近日下召,當我還在病中時,都由你來監國,你認為如何?”

趙禎結結實實地一愣,半晌才老老實實道:“國有千事,決策一人。臣才資具淺,比不得爹爹毫厘,自是無法勝任監國一職的,此事不妥。”

為表明這是他認真的內心想法,連‘我’這一日常稱呼都不用了,而正兒八經地用了‘臣’。

說完之後,趙禎就安安靜靜地繼續坐著,以沉默的態度表明,他的確不願意。

趙恒聽後,不免覺得渾身舒坦。

心裡原還殘存的一絲因讓權而帶來的微妙,也一下跟著煙消雲散了。

六子若是積極高興,即刻應承,他恐怕還會躊躇一二,斟酌再三。

但六子非但毫不動心,還鄭重其事地闡述了這幾句肺腑之言,再認認真真地進行推辭。

讓趙恒在感動和得意之餘,倒下定了讓太子監國的決心了。

見趙禎明擺著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趙恒麵上不由帶了一絲笑意,也不再迫問他,而是轉移了話題:“次輔之位尚有空缺,依六哥看,何人比較合適?”

當然,這次輔的具體人選,趙恒已是心裡有數,隻在幾人中略有糾結。

其中最得他中意的,就是李迪了。

儘管上回李迪曾當著他的麵,指出皇後不得乾政之事,叫劉娥好生不快,但趙恒在心疼過後,卻是如明鏡一般的。

願為他坐穩這把龍椅嘔心瀝血,直言不諱,甚至不惜得罪聖人的臣子,才是值得信任、最為忠誠的正人君子。

特彆是在方才察覺出劉娥漸漸展露出的不俗野心和掌控力後,趙恒對她仍有些許芥蒂,對於同其作對過的李迪,自然就更有好感了。

現趙禎的答案,正合適作參考。

趙禎卻抿了抿唇,並不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