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1 / 2)

對於李鈞父子的後續,陸辭是既無心, 也無暇去關注了。

可想而知的是, 李鈞的鬼迷心竅, 帶得李父一道行差落錯,最終所釀成的, 多半是場對朝堂的大清洗。

那顯然就輪不到一區區正四品下的左諭德, 去操任何心了。

望著堆積如山、幾日的批閱下來,也不見減去多少的試卷, 陸辭深深地歎了口氣, 請人煮上一碗濃茶,準備通宵奮戰了。

令他感到些許意外的是,原本連批改公卷的工作強度,都滿腹怨言而不敢說的考試官們, 這回卻無比配合他安排的進度, 自動自覺地也要了碗濃茶,要陪著一塊兒熬了。

陸辭並無意折騰年歲不小的這幾人,便勸道:“我到底年輕一些,身體尚吃得消, 才偶爾熬上一宿。你們卻不必陪我一道支撐, 該歇就按時歇去,明日準時來就好。”

考試官們不料陸辭會出此言,頓時麵麵相覷,眼底流露出幾縷受寵若驚,旋即鄭重其事地拱手一禮:“多謝陸左諭德體恤, 隻是於臣等而言,亦是職責所在,不敢稱辛苦。”

陸辭挑了挑眉,索性坦白道:“我之所以緊趕慢趕,其實是為私心,可不是出於什麼高尚情操。”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他笑盈盈道:“眼見中秋將至,要是繼續受困此院中,不得與親友團聚,隻能獨自吟詩解悶,豈不無趣得很?要是早些將卷子批完,榜發出去後,說不準還能趕上燈會呢。”

不管他們信還是不信,比起虛無縹緲的職責所在,這的的確確是陸辭急於完成試卷批改的最大動力了。

熟能生巧,就如他批閱行卷時很快摸索出的‘加速套路’一般,對這些考卷,他在第二日就整理出了最有效率的掃閱順序:先粗略通讀一遍,重點找此名考生所犯不考式、點抹、脫韻等總和,若累計起來,已至被駁放的程度的話,即可立刻拿到被格落的那堆去。

卷子的具體內容,則根本不必細看了。

儘管聽起來頗為殘酷,但觸犯答卷清貴的懲處,貢舉條例上早列有明文,舉子們在赴舉之前,皆該知曉後果嚴重。

明知如此,卻不去細心檢查,那落得被直接格落的結果,也著實怨不得任何人了。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是天縱奇才,於重要事請上還能表現得如此粗心大意的,一旦得中,仕途恐怕也注定坎坷。

——不論如何,在采取這樣的快速審核法後,的確是省了陸辭許多時間了。

解試畢竟是貢舉中門檻最低的一場,赴舉人水平參差不齊,在答題方式上栽跟頭的人,遠比陸辭想象的要多得多。

塗抹過多的,詩賦脫官韻的,完全跑題的,漏寫‘謹對’的,答案少字或是忘記自行統計標注在末尾的,重疊用韻的,用廟諱、禦名的,甚至因時間不夠交了白卷的……

所犯之錯,可謂五花八門,品種繁多。

簡直隻有陸辭想不到,而沒有他看不到的。

三天下來,他對此,已是歎為觀止。

譬如這份。

在目光掠過這副卷的詩賦時,他就衝著那明顯過短的篇幅皺了皺眉。

字跡也虎頭蛇尾:開頭幾行謹慎過頭,後頭因時間吃緊,就變得越發淩亂,最後草草收尾了。

他憑借這幾天積累下的經驗,已是連數都不必數,就知這人格落定了。

陸辭可惜地搖了搖頭,隨手翻開策論那幾頁,雖早已有所預料,仍是失笑。

白紙黑字,隻明晃晃地寫了四個大字——“天要亡我”。

再翻到‘策’的部分,則很是應景地也寫了四個字——‘束手無策’。

雖有不太厚道之嫌,但陸辭還是被他給結結實實地逗樂了。

一個因第一天考砸而直接崩了心態,第二第三天都自暴自棄的絕望學渣的形象,通過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已是躍然紙上,堪稱活靈活現了。

類似的笑話,陸辭在接下來的十來日中,實在是見得太多了。

隻能說,是印證了一句話——優秀的試卷總有相似之處,學渣卻各有各的渣法。

與徹底放棄,鬨笑話的人相比,更多的還是水平原本位於中等,卻因過於緊張,而發揮失常的人。

陸辭已批閱過不止一份第一天詩賦作得相當不錯,策論卻一塌糊塗,導致第三天本該最簡單的默書都跟著連環崩的卷子了。

不免令人惋惜。

最少見的,自然能被稱得上是‘才思該通,文理周密’的優秀答卷。

陸辭難得見上一份,便分外珍惜,字跡工整端雅、且能從頭堅持到尾的,更是彌足珍貴。

他但凡遇到這些優秀試卷,都會極大方地給出‘上次’或‘中上’的評級。

在做考官時,他才極其深刻地意識到規範字體的重要性。

在一堆自以為筆走遊龍的鬼畫符中,艱難地辨識著能看清楚的文字,再予以公正的評分……

若隻是一兩份還好,但幾百份一口氣壓下來,就足夠讓他頭昏腦漲,意欲嘔吐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鎖院的第四十日,所有試卷終於被批閱完畢。

關於評等的複核,頭十名的順序確定,以及對公卷的字跡進行比對、確定是舉子本人等事宜,仍需陸辭繼續跟進和主持。

好在考試官間分歧不大,在評定成績時,彼此間客客氣氣地商討了一陣子後,就很順利地達成共識了,並未出現爭得臉紅脖子粗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