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1 / 2)

太子要大肆改動製舉的消息, 很快經由有心人的口, 傳到了在大內中修身養性不亦說乎的趙恒耳中。

他初初聽聞此事時,不免老大不快,連近來與劉娥重修舊好的歡喜,都被衝淡不少。

他沉著臉, 衝隨侍身邊的林內臣發著牢騷:“六哥好不曉事。中秋那晚,分明還應承得好好的, 莫要自作主張,如今才過了幾日,他就故態重萌了。再放任他這般輕率隨性下去,如何擔得起監管國家的責任?”

若是讓陸辭聽到趙恒的這番話,怕是要因其的厚顏無恥, 而笑出聲來。

真要論‘輕率隨性’、‘任性妄為’的話, 那一百個趙禎加起來,也比不過一折騰就讓全天下人都被卷入的天書下凡的趙恒的半根指頭。

林內臣心念微動。

若換作兩年前,他恐怕還要猶豫一會兒, 或是兩不相幫。

但在親眼目睹官家越發喜怒無常, 對朝政的掌控也漸漸淡化,倒是小太子勢不可擋, 既有年輕郎君的鋒銳, 也有君王該有的沉穩後, 林內臣的立場,很快就有了偏移了。

不光是他,那些個對風向極其敏感的百官的態度, 自然也由原來的敷衍和不以為然,到日漸信服。

——哪怕是瞎子也能瞧出,年僅十一的小太子,遠比他那不時突發奇想的爹爹要靠譜上進得多。

對林內臣而言,最為重要的是,跟信任並不穩固、忘性卻是不小的趙恒不同的是,趙禎性情仁善溫和,極念舊情。

這就意味著,與其亦師亦友的陸辭,是注定要成為朝中炙手可熱、飛步上升的新貴了。

況且,饒是官家再氣太子‘胡作非為’,也不可能兒戲地立馬收回監國的職事,頂多是嗬斥一番,再樹立一下自己皇命的權威。

誰讓官家膝下子嗣凋零,隻餘這麼一子呢。

趙恒再因‘修道’變得糊塗,也不可能犯下叫自己的血脈不繼承大統,而要從宗族中過繼的蠢事。

林內臣心念電轉間,很快下定了決心,笑著提醒道:“殿下廣建官學,教化民眾,再興製舉,小小年紀,便建下如此福澤千秋萬代的功績,不正證明了陛下言傳身教的功勞麼?”

趙恒臉色稍緩,仍有些不悅:“早令他不得操之過急,而需徐徐圖之,現倒隻聽那狡童的話,而聽不進我的勸了!”

陸辭對趙禎的影響力之大,日愈加深,根本不可能藏得住。

未涉政事時,趙恒還能一笑置之,甚至感到有趣。

況且在太子掌權監國後,陸辭這一原本要為其講經的左諭德的職事,理應就變得名存實亡了。

怪就怪在,太子與陸辭的關係,非但不見疏遠,反倒越發親近起來。

陸辭究竟是如何籠絡太子的?

趙恒不得不警惕起來。

眾所周知的是,趙禎在資善堂念書時,為其授課講經的夫子,可遠不止是陸辭一人。

單是趙恒能記得清名號的,就起碼還有四位。

偏偏最受趙禎看重,不惜三番四次為其破例,挖空心思、三天兩頭就想將職位提上一提的,卻隻有陸辭一人。

趙恒有過類似經曆,自然知道放任這麼下去,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

最初據理力爭,將他扶持上帝位,又在澶淵之盟裡力挽狂瀾,保住大宋河山,有著數次定乾坤的赫赫功績的寇準,就是由當年滿心都是對他的信任的自己,所親手捧上去的。

後又如何了?

趙恒擰緊了眉頭。

他當初愛惜陸辭的殊才奇賦,不惜對其屢屢進行破格提拔,甚至將其任命為東宮官,侍於太子身畔,是想讓尚且生嫩的太子漸漸學會駕馭英才。

卻並不願見允許陸辭反臣為主,轉而主宰趙禎的行事的。

即使陸辭與寇準的性情截然不同,前者在為臣一道上,看似是遠比後者要曉分寸,趙恒還是絕不願見趙禎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會重蹈他的覆轍。

特彆太子還是眾所周知的軟性子,一旦叫陸辭掌握住,就連翻身的機會都難得了。

林內臣對趙恒心裡的另一層憂慮一無所知,隻見官家說著說著,忽就蹙起眉頭,好似正盤算著什麼,便明智地不再發表看法,而是上前專心為其按起肩來。

隻在瞥到官家陰沉沉的臉色時,他忍不住心頭咯噔一下,暗歎陸辭這一路風頭太盛,果然會惹麻煩。

在是否要向陸辭通風報信的問題上,林內臣猶豫許久,還是決定按兵不動。

若是陸辭瞧不出自己處境凶險,那也注定難以走遠的。

天禧二年末,被任命為秘書監後卻還沒去過秘書省一趟,隻專心將原先擱置的繪製《汴京萬華圖》的舊務完成後的陸辭,就在十一月初的一天,忽然呈上一封奏疏。

趙禎習慣了從自己的小夫子處得到讓人耳目一新、又行之有效的有趣建議。

在親手展開時,他麵上還是笑吟吟的,內心更是充滿期待。

當看清楚內容後,他就隻剩愕然,近乎茫然無措地看向陸辭了。

對於趙禎的反應,陸辭不言不語,僅是俯身,深深揖了一禮。

——讓所有人都感到出乎意料的是,風頭正盛,炙手可熱的新貴陸辭,竟要請求在這騰雲直上、正要大展宏圖的時刻,告假三月。

理由也很充分:陸母身體略有不適,為人子自當回鄉探望,親自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