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1 / 2)

升官發財在宋朝 放鴿子 12313 字 4個月前

陸辭以官身離京返鄉, 可比原先為一介白衣時, 需多辦上不少手續。

當初他四處行走, 隻消拿著戶貼, 申請公驗便是。現在除公驗外, 還需將名姓、官位、離京緣由等情況, 皆上報到禦史台和尚書省處, 以備不時之需。

唯一出乎陸辭意料的是, 原以為要尋空哄上一番,安撫好的趙禎, 卻未做任何糾纏, 而是在未露麵的情況下, 就將奏章給批複了。

因陸辭此次返鄉,純粹是為看顧娘親,並非是奉了差遣要去地方公乾的, 朝中自然也不會有任何貼補發放。

國庫無緣無故固然動不得, 私庫倒是能做主的。

於是,趙禎雖未召陸辭入宮相見, 卻特意差了一可信的內侍,悄悄往陸宅裡送了些錢財去。

陸辭得知後,既是哭笑不得,又很是感動。

彆看趙禎為官家膝下唯一尚存的皇子,所處的環境,向來最為優越。但他卻與趙恒的脾性截然不同:但凡得了什麼賞賜,若是吃食, 就隻簡單嘗上一口,然後分給下人;若是金銀綢緞,就收入庫中,幾乎從不動用;唯有得了珍稀藏書,才會愛不釋手地先讀上幾遍後,也不急於妥善私藏,而是送去國子監,製作雕版後,刊印副本送入館閣了 ,方將原本取回來。

東宮中的陳設布置,處處豪奢,皆出自趙恒之手,與趙禎的意願毫無關係。

陸辭與他相處多時,自然清楚,這小太子彆看沉默寡言,穩重內斂,但對於其父那些修建宮觀,無端重賞臣下的鋪張浪費之舉,其實是很看不慣的。

現在專程從私庫裡取出些無需兌換,就可直接使用的錢財布匹,讓內侍帶到他宅上不說,還不與他見麵,就明擺著讓他一定收下,而不給謝辭的機會了。

既是學生的淳淳好意,陸辭也的確不打算推拒,以免傷了對方的心。

見陸辭爽快收下,季內侍明顯地當場鬆了口氣,又苦著臉懇求道:“不瞞陸製誥,我來之前,殿下還千叮萬囑過,道陸製誥隻請了三個月的假,縱算上往來所需,最晚來年二月也該回來了。殿下已記著了,屆時陸製誥千萬彆樂不思蜀,要人三催四請地,才肯動身。”

陸辭嘴角一抽。

他這前學生,對他這位前夫子的人品,到底存在什麼樣的誤解?

陸辭已選擇性地遺忘了自己先前的計劃了——他原想著,先離開一陣,遠遠地進行觀望,倘若情況不對,就尋方設法在地方上接些棘手的公務去做,以作拖延。

見陸辭目光微妙,並不作答,季內侍頓時緊張得提了口氣上來,強調道:“陸製誥行事向來極有分寸,定然不會如此行事?”

陸辭:“……勞煩你回宮轉告,請殿下務必放心。”

季內侍如蒙大赦,這才高興地走了。

而在宮中,已批示完今日的所有奏疏,就利用閒暇功夫,開始做太傅布置的一些課業的趙禎,難得地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奉他命令出去的季內侍回來複命了,眼底才重新恢複神采:“如何?”

季內侍忙道:“還請殿下安心,一切順利。”

趙禎滿意地點了點頭。

緊接著,他又細細過問了幾句具體情況,得知陸辭兩日後就要出發後,麵上不由流露出幾分失落,又很快收斂了,溫和道:“辛苦你了,下去歇息。”

季內侍感動不已,連稱不敢當後,才徐徐退下了。

趙禎麵上尤帶著溫柔的微笑,提筆時,卻不知為何,久久不曾落筆。

直到那滴凝聚於筆尖的墨點,終於墜落到雪白的紙張上,汙了一張好紙後,他方如夢初醒一般,將筆猛然擱下。

眼見著那位‘李’姓嬪妃或宮人的情況還未尋到合適人選去探查,身邊得他喜愛又可信任的人,就要少上一位,他自然不免有些焦躁。

——急不得。

趙禎暗道,在眉心揉了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最初他不曉陸辭突然之間,就要離京的緣由,也險些做出要將人挽留、另派良醫去密州將陸母接來的衝動之舉。

得虧他一貫謹慎,在付諸實際之前,尋了寇準來商量。

叫他吃驚的是,明麵上與陸辭不冷不熱,實際上對其頗為愛護的寇相,卻立馬對這主意表示了強烈的反對。

麵對他的不解追問,寇準並未詳說緣由,僅語焉不詳地提了句:“急流勇退,原隻是一時;若殿下貿然留人,陸辭恐有性命之憂了。”

趙禎聽得當場愣住。

連寇準匆匆請辭離去,他都無知無覺。

直到夜幕降臨,天氣轉涼,內侍為他添衣加炭,才漸漸回過神來。

他仍查不得那位疑點重重的李姓宮人,是因勢力太過薄弱,唯恐打草驚蛇,真相無法查明,反而容易害了對方性命。

同樣,他也留不得最喜愛的臣子陸辭,是因爹爹不喜他太過親近一臣子,費儘心思為其升遷鋪設前路,才迫得對方不得不暫避鋒芒。

趙禎緩緩地垂下眼眸,不覺腹中饑餓,口中卻莫名嘗到苦澀的滋味。

說到底,他之所以得以行監國之職事,也不過是因為這並非爹爹想要的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趙禎重新抬起頭來,微微地舒了一口氣,眼裡亦已重綻光彩。

——的確不得操之過急。

陸辭自無從得知,特意不與他相見的小太子,心路已經曆了一番激烈的起起伏伏,最後重歸振奮。

在兩日的東奔西跑,辦理公驗,尚書省等地備過案,外加購置汴京特產,打包行囊,買得船票後……他雖頗感疲累,還是趕在計劃中的第三日一早,於一乾友人的送行下,準時乘船出發了。

送行時,朱說表現最成熟鎮定,溫聲請陸辭放心,他一定仔細看著;當初相識不久後分彆時還能瀟瀟灑灑的柳七,這回卻是眼眶發紅,緊緊抱著陸辭半天不肯撒手,還是晏殊瞧不下去給幫著掰開的;晏殊最清楚內情,知曉陸辭是避禍去的,雖有不舍,但遠不及柳七誇張。

陸辭哭笑不得地看著柳七揩眼淚,想說什麼,就聽晏殊很是豔羨地感慨道:“每逢年末,秘書省都極為忙碌,卻叫你躲過這一劫了。”

“……”陸辭嘴角一抽:“晏兄好似頗為遺憾。”

晏殊輕哼道:“獨忙忙不如眾忙忙。你是享福去了,我卻得繼續勞累,還不準我酸上幾句?”

陸辭笑道:“能者多勞,難道晏兄的忙,不是求仁得仁?”

晏殊眼底波光流轉,也笑:“反正明年春至,你就得乖乖回來,我便不浪費時日去想念你了,屆時彆忘了帶手信回來。畢竟五郎對你可不舍得很,哭鬨了近一宿,害我本就睡不足,還得親自哄他。”

陸辭莞爾,自是一一應下。

隨著船隻離港,岸上送行的人也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直至不見,陸辭才按下心底悵然,看向身邊人。

這一回,他帶了三名下仆,一隻狄青,以及一隻特彆纏著狄青的‘真狸奴’。

陸辭看小狸奴纏著大狸奴的有趣情形,不由唇角微揚,笑道:“它倒是真粘你。”

那隻去年冬天被他從街上拾來的奶貓兒,似乎知曉自己一等凍傷被養好,要被當燙手山芋送走的命運一般,一直就想方設法地想要留下。

它發現根本突破不了陸辭的銅牆鐵壁,著實討好不了這個難纏的人類後,就狡猾得很另改了賣乖的對象,轉而討好屋裡另外兩位應該也能做主的人了。

奈何朱說也是個鐵石心腸的,絲毫不受它影響,八風不動地每晚坐在桌邊,除了忙帶回來的公務就是讀館閣裡借出的書,十分入迷。

被它吵了幾回後,就學會將房門關上,任它在外頭撒嬌地叫著撓門,也毫不動容。

它屢攻不克的情況下,隻得退而求其末,勉為其難地討好柳七。

柳七渾然不知自己其實是這狡猾的小東西列於最末的選擇,很快就被它‘喵喵喵’地一路叫著尾隨,還不時在他書桌上打滾,露出雪白肚皮隨意讓摸的乖巧所打動,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隨著一人一貓的感情逐漸升溫,柳七還特意為它做了幾首詞,陸辭見狀,便沒提將它送走之事了。

不僅如此,他看柳七被貓兒迷得團團轉,已徹底淪陷成為貓奴的架勢,還貼心地帶人往萬姓集市一趟,教他挑選狸奴的專屬用具。

柳七就如被站在一麵敞開的新世界大門裡,隻匆匆看了幾眼後,就忍不住掏錢的衝動,不斷買買買了。

玩具,食物,小窩兒……很快一應俱全。

然而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隻鬼靈精的小狸奴,見到屋裡屬於自己的物件被不斷添置,可以活動的範圍也在不斷增大,終於確定了自己不會被送走後,就對最寵愛它的柳七來了個毫無預兆的翻臉無情。

這天,當柳七興衝衝地將新買的貓爬架帶進家門,準備安上時,就愕然地發現,這隻平時一聽到他腳步聲,就大老遠地跑來迎接他,然後仰著臉討好地衝他喵嗚喵嗚的小狸奴,居然變臉了。

彆說是來接人了 ,即使聽到柳七喚它的名字‘小梨花’,也隻見它趾高氣昂地走了一圈貓步,連瞅都不帶多瞅的,就回小窩裡玩昨天新買的玩具去了。

柳七頓時傻眼了。

在朱說忍笑的注視中,他先是不敢置信地想去摸那昨天還是乖順情人般的小狸奴,卻被它惡狠狠地凶了一臉不說,又用爪墊猛擊了幾下,隻有訕訕收手。

摸是不敢摸了,被迫‘分手’還慘遭鄙視的柳七的傷心,卻足足持續了大半個月。

期間又心酸地連寫了七八首譴責的詩詞,最後才隨著小狸奴對它態度略微好轉,才勉強消停。

雖然舊情是複燃不起來了,但不再被它那般抗拒的情況下,自身也喜新厭舊的柳七對被‘心上貓’厭棄一事,還是能逐漸接受的。

朱說卻清楚,其實是陸辭見那小狸奴太過奸詐、竟還無師自通了過河拆橋這一招、將感情豐富的柳七好一番折騰後,就私底下對它好生進行了‘溝通’,才有了這樣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