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1 / 2)

因陸辭一貫的優異表現, 陸母很是清楚獨子不但再聰明不過,且行事極有自己的想法, 又擁有超出歲數的沉穩和成算, 她習慣了不做什麼乾涉,是再放心不過了。

真說起來,若是連讓密州人樂滋滋地敢對外自稱家鄉人傑地靈的陸文曲星,都不足以讓娘親放心的話, 那偌大密州裡頭,恐怕也再挑不出第二個能讓家裡安心的人了。

她似是僅這麼隨口一提,就很快被陸辭自然地帶離了這頗含催婚意圖的話題, 轉而談論起生意經來。

無人注意到的是,狄青也悄悄地鬆了口氣。

舒完氣後, 他卻愣住了。

平白無故的, 自個兒在這緊張個什麼勁兒?

等夜深了,回房之後, 狄青獨自躺在床上, 望著帳頂久久難以成眠。

對先前那股莫名湧現的不安感, 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他竟是那般自私壞毒,貪心地隻想叫公祖對他百般照顧千般好,卻不願見彆的女子與公祖結為連理,為公祖生兒育女,主持中饋麼?

這一念頭乍一浮現,狄青就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趕緊否決了。

——他絕無此念。

天地可鑒, 他鐵定是想讓公祖,越過越好的。

隻是公祖若是成親的話,最受影響的,不僅是自己,還有柳兄朱兄。

畢竟一旦有女眷入住後,他們哪怕隻是為了避嫌,也不好再賴在公祖家不走了。

然而再仔細一想,狄青又赫然發現,麵臨無處可去的窘境的,好像隻剩自己一人:朱兄與公祖年歲相近,早就聽說其母正積極為其尋覓合適親事;柳七則早已成親,有了家眷,缺的也就是在京中置辦家業,將妻室從鄉籍接來同住罷了,甚至可能還借此機會出去花天酒地,眠花宿柳,不亦樂乎……

以公祖的好心,肯定不會將他隨意送走,但又有哪家貴女,肯接受他這麼個不是做活下人,還淨需要公祖照顧的累贅白吃白喝,還不時占用公祖的關心呢?

將心比心,狄青想,若他是那名有天賜的無雙好運氣,嫁予公祖為妻的女子的話,決計是不願有這麼個不明不白的人來礙眼的。

——這麼看來,待公祖成親之後,他最好還是得走了。

狄青僅是稍微想象了下要離開陸辭的畫麵,濃重的不舍就倏然湧上心頭,沉甸甸的失落也瞬間淹沒了他,難過得連眼睛都不想睜了。

隻勉強安慰自己說,能得公祖這麼久的照顧,這輩子也不算白活了。

說不定回鄉後好好讀書,哪天還能祖墳冒青煙地中個進士,再來京裡拜會公祖呢。

這事兒愣是被他琢磨出個不快得緊的結論來了,卻因悲從中來,他根本是睡意全無,索性開始將心思放在細忖要怎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公祖的這茬上。

首先得有柳兄的詩賦才華,婚後才能相敬如賓;又有朱兄的沉穩,才能妥善主持家中事務;還得有太子殿下的仁善體貼,最好還有自己這樣的結實體魄,既不會輕易生病,還能照顧好公祖,還能不時上山打些公祖喜歡的野味來……

狄青不知的是,讓他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可謂操碎了心的陸公祖,這會兒已好夢正酣,根本沒將陸母的隨口催婚當回事。

當翌日一早,陸辭神采奕奕地起身時,更早起床的陸母已用過簡單的早膳,精力充沛地去各個鋪子裡巡視去了。

倒是一直精力旺盛的狄青,這會兒怎麼看怎麼透著萎靡,眼底也有些許失眠導致的青黑。

陸辭不禁調侃:“小狸奴可是背書背多了,叫顏如玉也入夢來了?”

狄青的反應,明顯要遲鈍許多,比平日慢上半拍不止:“……不曾。”

陸辭也未多想,隻當他是水土不服,笑道:“原想著帶你出門逛逛,現在看來,還是讓你再睡上一會兒比較好。”

狄青趕忙就想解釋,陸辭已笑眯眯地揉了把他腦袋,寵溺道:“去睡,才是頭天,也沒人會說你懶。”

狄青哭笑不得,唯有聽話去了。

他原想著,隻合衣躺上一會兒,讓公祖放心後,就趕緊起身,裝出休息夠了的精神模樣,以免破壞了公祖原先的計劃。

卻不料剛一沾枕,難以抵禦的睡意就陣陣襲來,很快讓他真就睡著了。

待到醒來,已近夜幕,隻讓他在震驚之餘,是又氣又羞,胡亂地換上衣裳,漱口洗麵後,就不管不顧地衝出門來。

更讓他羞慚萬分的是,這時連外出一整日的陸母,都已經回來了。

按照平日的話,她還要更晚一些,但好歹是獨子難得返鄉,她心裡有著記掛,便將事務破天荒地往後推了一些,儘早回來陪伴陸辭。

聽到狄青淩亂的腳步聲,正在小廳裡有說有笑的母子倆同時側過頭來,陸辭先笑著打了聲招呼:“小狸奴醒了?”

剛準備開口的陸母,頓時回頭嗔道:“你怎老喜歡給人起些綽號?從前你就老喜歡喚朱郎朱小正經,得虧他脾氣好,不同你計較。”

陸辭莞爾道:“不打緊。他們其實也喜歡我這般稱呼,對,狄弟?”

狄青猛力點頭。

事實上,不管陸辭說什麼,他都決計會毫不猶豫地表示讚同的。

儘管對狄青還遠遠算不上熟悉,但陸母也多少摸清了這小郎君的一些特性,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

陸辭笑著招呼狄青在圓桌空著的座上坐下,一邊吩咐下仆將一直在灶上溫著的膳食送上來,一邊習慣性地連發詢道:“睡得可還好?床和寢具,我都好偏軟些的,你若睡慣了硬的床枕,可能不太適應。天有些冷,光一床厚被和小炭盆,夠不夠暖和?若是不夠的話,你可彆不好意思開口讓人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