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1 / 2)

這場驚變,叫原本沉浸在儺俗的熱烈氣氛中的光州百姓們愣得不輕, 直到聽完陸辭解釋後, 他們才漸漸回過神來。

一得知地上這形容淒慘,滿臉是血的貧家漢子, 竟是個人人喊打的拐子, 還險些得逞了後,瞬間在人潮中激起義憤陣陣。

佳節勝會,拐子卻趁著闔家歡樂、觀看儺俗時下這毒手,導致一家離散,真是缺了幾輩子的德!

特彆是家中有與這哭得可憐的童子年歲相近的子女的, 更是心有餘悸。誰還不怕類似的事兒發生在自個兒頭上?

頓時也顧不得過節了,紛紛摘下麵具,將這可惡至極的拐子團團圍了起來不說, 還不乏人集結成隊, 去附近尋形跡可疑的拐子同夥。

這一下, 即使狄青不用膝頭緊緊頂住那人要害處, 對方也插翅難飛了。

狄青利索起身, 老老實實地走到陸辭身邊。

一雙眼睛,卻一直盯著那剛剛還抱著公祖的腿哭泣不已, 這會兒就已被好心的公祖給抱在懷裡,總算止了啼哭, 仍可憐巴巴地打著哭嗝兒的小崽子:“公祖。”

陸辭笑盈盈地看著他,打趣道:“秀兒方才好生威武,在下佩服。”

秀兒?

秀兒是誰?

狄青滿眼茫然, 左右顧盼不得解後,正要追問,陸辭又溫聲道:“若非你身手矯健,當機立斷,今夜多半是難擒住人的,屆時對痛失愛子的此童家人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你所作所為,可為大功一件。隻是這小童尚未到曉事的年紀,不然也不至於輕易叫人拐走。他恐怕瞧你一身精氣神厲害,才不敢親近你,你莫要多想。”

狄青:“……”

他愣神許久,才後知後覺公祖雖將自己方才不自覺地打量儘收眼底,卻誤解成了他是對童子隻親近公祖而不親近他的羨慕。

對這份誤解和貼心解釋,狄青難得地體會到了何為無語凝噎。

他要一乳臭未乾,就已深諳厚顏無齒之道的小奶崽子的親近作甚?

不好分辨,他沉默半晌,唯有垂下腦袋來,悶悶道:“我曉得的。”

陸辭順手在這又化為溫馴小狸奴的狄青腦袋上安撫地揉了揉,方笑著向義憤填膺、忙於譴責蜷在地上恐懼不敢語的拐子的百姓詢問,看是否有認出這童子,好幫著尋其家人的。

畢竟小童子佩金戴玉,一身精神的錦袍,又生得粉雕玉琢的可愛。能養得起這樣的小郎君的,家中不說大富大貴,也起碼頗為殷實。

城裡這樣的人家應不算多,認識的人卻該不少才是。

果不其然,不等陸辭問完一圈,就有人認出來了。

隻是他的語氣並不十分篤定,湊近了又看幾眼,才道:“這乳兒生得好似公祖家的!”

四周一片嘩然。

有附和說“當真像得很”的,也有懷疑說“公祖家何來這麼丁點兒大的乳兒的”,還有人嘲弄他道“你何時夠格登門拜訪公祖,還連他家幼兒都見過了?”

最早說出這話的人頗不服氣,尤其在多看幾眼後,他心裡越發肯定了:“約莫在去年十月上旬,公祖於官衙中得一郎君,因在光州得子,命名為光,而我家有親戚在縣衙當值,我恰巧那日有事尋他,撞見一眼,怎就不準了?”

他說出不少具體細節來,信的人一下多了不少,但仍有人質疑道:“時隔一年多,你見著不過一麵容皺巴巴的乳兒,現長開許多,你隻憑一眼卻還能記得?莫不是故意這般講,好向公祖家討賞吧!”

那人沒好氣道:“這又不是什麼好事,若無幾分把握,我哪兒敢說出口來!到時候賞討不得,還因給公祖尋晦氣挨頓罰,難道這罪你能替我受!”

幾人笑罵著爭執時,陸辭挑了挑眉,看了眼麵容沉靜的狄青,又看了眼舒服躺在他懷裡、又將肉呼呼的小下巴擱在他肩上,似是因哭累了而睡得正香的小童子,最後將目光微妙地落在了也聽到眾人議論、此時已是一臉懵逼摻雜著絕望的拐子身上。

……拐孩子拐到當地縣令家頭上,這賊子不僅有眼光,運氣也不是普通的‘好’。

因是大年三十,縣衙也值休沐,當班的不過寥寥數人,但聽聞有拐子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偷童子,還被人捉個正著後,頓時精神一振,儘數趕了過來。

他們到時,從發覺幼子丟失後就心神大亂、四散去尋找的童子家人,也剛巧到了。

兩邊一會和,當場證實了之前那人的話語:這童子不是彆人家的,正是當地縣令去年新得的幼子,虛齡二歲,名光。

這出千載難逢的瞎眼耗子偷貓崽的好戲,對當地百姓而言,顯然比一年總會有一回的儺儀要有意思多了。哪怕是離得頗遠的,也紛紛拋下儺儀上的熱鬨不顧,擠過來。

等趕到之後,更是額外忙碌:既要譴責這活該千刀萬剮的可惡拐子,也要瞧瞧被嚇破膽的拐子是要如何顏麵全無地苦苦哀求,再是期待公祖將怎麼嚴懲對方,以快慰人心。

陸辭見人多起來,也知儺俗是瞧不成了,便在將懷中酣睡的童子交給因失而複得而欣喜若狂的孩子娘親後,就要領著狄青功成身退。

然而當地縣令,在簡單交代了衙役將人先領回獄中官衙,留候取證和審問後,就趕忙向他走來了。

“幸有恩公慧眼如炬,辨得賊子可疑,及時出手,方於危難中救得犬子。”

顯然,他已從周邊人的七嘴八舌中得知此事經過,登時嚇得一身冷汗,後怕不已。

在心驚肉跳的懼怕稍微平複後,就是滿滿的對眼前之人的感激了。

若幼子當真被人帶走,就拐子的輕車熟路,怕是眨眼功夫就能帶出千重山遠,他雖為此地縣令,卻也多半追不回來。

可想而知的是,屆時重懲粗心大意的婢女,也已無濟於事。不止他將萬分痛心,更令人憂心的是,夫人聶氏和娘親本就身體柔弱,怕是難抑失子的哀痛和之後尋子的漫長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