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1 / 2)

陸辭在家一邊安撫為他的前程憂心不已的好友們,一邊心安理得地過上了等待最後發配的悠閒日子。

朝朝睡到自然醒, 等他起身, 莫說友人們已往館閣去了, 連狄青也已自動自覺地默了幾篇文章, 放在一邊等他檢閱的同時, 又照著他之前給出的習題範圍練習起了策論。

陸辭的早膳, 便是狄青的午膳了。

對自己徹底淪為家中唯一一個不事生產的鹹魚的事實,陸辭並無半分焦躁,倒很是享受這份偷得浮生半日閒, 他理應得到的真正假期:不必操心過年雜七雜八的內外事務,朝政也離他遠去般毫無關係, 整天除了吃喝睡覺, 就隻需監督狄青背書寫文。

靠他賣書得來的收益,以及密州的鋪席投資, 哪怕少了俸祿這一來源, 也是綽綽有餘, 絕無坐吃山空一說。

得虧他這稱得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宅邸, 並非官家賜宅。

不然官職被擼後, 下一刻就得被灰頭土臉地掃地出門了。

陸辭絲毫沒有鐵定被免職的頹喪失落, 更沒有友人們所憂慮的那般, 會就此心灰意冷, 一蹶不振,或是義憤填膺,心有不甘。

……真說起來, 要過這樣優哉遊哉的神仙日子,似乎才是他當年發奮念書的緣由吧?

他躺在命人專門打造的搖搖椅上,舒舒服服地闔著眼,儘情享受著和煦的冬末晴日。

身邊坐著的,則是一心二用的狄青——他一麵認真寫策,一麵以足輕推座椅,讓搖椅保持一個平穩舒適的頻率進行晃動。

當得訊匆匆趕來,揣了一肚子話要同陸辭說的晏殊在熟悉他的下仆們的引領下,來到後院中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叫他無言以對的和睦場麵。

“……”晏殊眼皮狂跳,嘴角抽抽,口吻隱忍道:“多日不見,攄羽風姿更勝以往啊?”

狄青停了推搖椅的動作,扭過頭來,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晏兄!”

陸辭眉眼彎彎,揚聲地招呼了句,宛若未察晏殊刻意說的反話,當即就從那悠然得很是紮眼的搖搖椅上下來,親密地一手搭上晏殊的右肩,不由分說地就拖著人往待客的廳室走了:“我料你定有不少話要說,既然如此,何不回廳裡頭,一邊品茗,再一邊細說?正好莫擾了我狄弟念書。”

晏殊先是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旋即意識到什麼,麵上掠過一抹錯愕。

怎才過去三月不到,去前還與自己身長不相上下的陸辭,不打招呼地竄高一截,眨眼功夫就比他高上一些了?

晏殊剛為這輕微的仰視角度而震驚愕然時,陸辭已順溜地逮住這一分神的破綻,笑眯眯地將人生拉硬拽走了。

狄青眉頭擰結,盯著倆人勾肩搭背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才悶悶地重新將注意力投注到紙頁上。

他深吸口氣,迫使自己重新集中精神。

——他還是太沒用了。

不論是哪些方麵,都隻會拖累公祖,累公祖操心,得公祖照拂,卻不得回報公祖半分。

看著這密密麻麻的白底墨字,狄青心情也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他自知天資尋常,就算這麼念下去,或靠運氣、或靠勤奮,僥幸能中個進士出身,但文曲星下凡的公祖,也注定是他望塵莫及的神人。

真照這仕途中規中矩地走下去的話,的確出不了什麼差錯,但他能給公祖的回報,也注定是微乎其微。

而在那時機眷顧他前,又得得公祖多少照料,欠下多少情分?

狄青思緒紛亂,頭回對自己的前程有了莫大憂慮。

一時半會地整理不出頭緒,他也不勉強,而是暫時收拾心情,將精力重又集中到眼前時務策題上,穩穩續筆了。

而在廳內,晏殊看著笑盈盈的陸辭,也是心中思緒萬千。

陸辭莞爾道:“晏兄連朝服都未換下,就匆匆趕來,又難得滿麵愁容,定是我的過錯了。”

“你倒有些自知之明。“

想到朝裡乍聞此事時,被嚇出一身冷汗,卻得強撐若無其事,還撇下手頭事務,立即來陸辭宅裡問具體情況、卻目睹那享清福一幕的倒黴自己,晏殊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可知官家如何震怒?”

陸辭笑道:“官家病體初愈,火氣應是大不起來的。”

一提官家的病,晏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在今日之前,莫說是他,縱觀朝野,都沒有任何人會將僅是提前回京、大約是還在等待吏部審批,才未即刻複職的陸辭,同官家那場突如其來的病給聯係起來的。

畢竟兼具耳目通天和膽大包天這兩點的,隻在極少數。

又因事發突然,知曉陸辭從東宮出來,就即刻被官家召入大內問話的人,除了那寥寥幾名內侍外,也就執掌後宮多年,極有手腕的劉聖人了。

即便如此,兩人在殿內具體說了些什麼,也是她無從得知的。

就在她還如臨大敵,設法要探聽出更多信息時,被陸辭那一針見血的數問戳到痛處的趙恒,當下被勾起了羞惱、未曾自覺的心虛,還有不講道理的遷怒等紛亂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