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2 / 2)

趙禎被這兩聲近乎是喊出來的大嗓門惹得一愣,很快回神,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馳援,當然是要馳援的。

對於寇準增兵支援的提議,倒無人有意見。

若是當真被三萬吐蕃兵嚇得放棄秦州那一重要的西北重陲的話,那提出這一建議的,勢必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但具體調哪兒的兵,調多少,又用何人領兵……

一落實到細節上,就又能吵上三天三夜。

按理說,鎮守秦州多年的曹瑋名望經驗兼具,無疑是最好人選。

但對曹瑋看不過眼,或是自有私心的人大有人在,潑起‘其對吐蕃狼子野心早已知情、卻一直不報’的臟水時不留餘力。

甚至為了讓曹瑋不得這揚名的機會,還有人不惜將‘大名鼎鼎’的庸將張耆與楊崇勳都提了出來。

然而張耆與楊崇勳雖是武官,卻是既無戰功,也不懂軍略,靠的不過是對裙帶關係的投機,或是早年為趙恒東宮官,靠著拿那點情分做的經營,而換來的坐享高官厚祿罷了。

他們再要麵子,也有著自知之明。

戰場上刀槍無眼,他們養尊處優多年,大腹便便,貿然上去,且不說勝負,怕是小命都得沒了,最後沒準還落得吃力不討好……說這話的人,到底是太‘瞧得起’他們,還是故意害他們哪!

正因如此,對自己被拎出來提名的燙手山芋,張耆與楊崇勳哪兒敢接。

簡直對說話人恨得牙癢癢的,恨恨地記下了對方的名字。

旋即當機立斷,先訴苦一陣,趕緊撇開乾係,再胡亂提了幾個還算能入眼的部下,想要充數過關。

這亂狀簡直叫寇準暴跳如雷,大吵大鬨間,恨不得拔劍出來,將這些拿軍機大事當兒戲的混賬玩意兒一劍一個。

趙禎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爭論不休,末了忽然將案一拍,在群臣一片安靜中,才慢慢發聲。

以他自那日對抗爹爹後、就宛如曇花一現的強硬口吻,一條條地安排了下去。

在他對朝堂掌控力尚且不足,看局勢也看不完全透徹的情況下,為確保萬無一失,隻得先‘用人唯親’了。

而在此事上,最可信的人,顯然是同小夫子交情最好的那些。

趙禎將內心的不安悉數壓製下去後,很快重歸冷靜。

他以不容置喙的強硬,把其他聲音悉數壓沒。

接著,就一邊回憶著小夫子當年的話,一邊有條不紊地將職事一一進行派發:寇準、晏殊、不久前被擢回京中的王曾、曹瑋、柳七、朱說……一個都不曾漏掉。

既已儘人事,接下來,就隻能聽天命了。

趙禎知曉,即使廟堂反應再快,從臨近州府的調兵再迅速,等援軍抵達時,距戰事爆發,都該過去有十數日了。

一切就看在小夫子率兵鎮守的秦州城,能否再撐上十來日。

思及此處,趙禎一顆心又揪了起來,提得老高,不敢細忖。

在向秦州的周邊州府發出支援的詔令的五日後,趙禎登上宮廷中的一處高樓,目送調動的五千精銳禁軍出城,往西北的方向去後,剛要心事重重地下樓去,眼角餘光就瞥到什麼。

他不由駐足,微眯了眼,循那方向看去。

——又是五名傳遞緊急軍報的騎兵。

定是秦州戰況有變了!

趙禎呼吸一窒,想也不想地撥開兩邊內侍的攙扶,三步並作兩步地下了高閣,就在一群人的驚呼哀請聲中,前所未有的一路狂奔起來,直衝議事廳去。

——是守住了,還是沒守住?

距他下詔,令周邊派兵增援,才過去短短五日。

哪怕急腳遞長了雙飛毛腿,點兵出征也斷不止這麼久。

這便意味著,這次的急報,完完全全是出自小夫子之手的了。

在他頂著滿頭大汗,衣衫淩亂,近乎形象全無,氣喘籲籲地跑到之時,恰好趕上被宮廷衛士引入廳中不久的秦州騎兵,正語氣一板一眼、眼角眉梢卻難掩喜氣地上報著軍情。

然而,因他帶來的軍報過於驚人,竟讓議事廳中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一時間毫無反應,自然也未留意到太子殿下的到來。

聽清他話語的瞬間,趙禎麵上也是空白一片。

——六千秦州守軍大敗三萬吐蕃騎兵,斬敵二萬一,殘部已逃回吐蕃。敵軍主帥李立遵,亦殞命於狄青箭下。

趙禎在命他重複數次後,神色漸漸轉為平靜、遺憾和黯淡。

——若不是聽到這麼荒唐的鬼扯,就憑身上這黏黏糊糊、無比逼真的汗,他都已經把這場美夢當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關於張耆和楊崇勳。

張耆(原名張旻),出生在開封城,家世不詳,大概屬於尋常人家的子弟。不知何故,他在11歲時被選入韓王元休(趙恒)的王府,成為貼身服務的僮仆,或可稱為小廝。張耆除了服侍過太子,當日還為太子做過一件特殊的事情。真宗還在東宮時,曾對身邊人感歎說:聽說蜀中女子又漂亮又有才,何日能有一個就好了!主子一句話,下麵的人自然心領神會,不久便將年方十五歲的蜀姬劉氏引入東宮。正是“寡人有疾”,太子對年輕美豔的新人倍加寵愛,劉氏也是“樂不思蜀”。不曾想,此事被太子乳母報告給父皇。在太宗皇帝的乾預下,趙恒不得不同意將劉氏放出東宮,但因舍不得拋棄佳人,便讓親隨張耆把劉氏帶入他家,暫時保護起來。謹小慎微的張耆安排好劉氏的食宿後,為了避免太子多疑,就再也不敢回到家裡。真宗登基後,劉氏被接入宮中,以後再晉身為皇後。有了這樣一段機緣,張耆又與劉皇後建立了特殊的關係,可謂內外雙保險,就此官運亨通,以至於終生享儘了榮華富貴。

按照宋朝官製的規矩,張耆授的是武職官,雖然他從未有過明顯的戰功,也不懂兵略,卻並不影響升遷。景德元年(1004),宋與遼朝休戰,簽訂澶淵之盟,此時距宋真宗登基帝位隻有七年時間,張耆已從一個低級武官升至侍衛親軍馬軍都虞候,加授觀察使銜,成為禁軍高級將領。此後,由於有天子和皇後的關照,他再升遷為侍衛親軍馬軍副都指揮使。需要說的是,北宋時期軍方有殿前司、侍衛親軍馬軍司和侍衛親軍步軍司三大統軍機構,張耆做了馬軍副都指揮使,便是其中一大統帥機構的副統帥,地位不可謂不高。可他這位大員除了會精心服侍帝王,並不擅長帶兵。一次,他因處置選用士卒的事情不當,引起部下不滿,幾乎引發兵變,真宗隻得將他調任樞密副使。樞密院是最高軍事決策機關,權力比禁軍統帥機構更為重要,他出任副首腦一職,其實是受到重用。以後很可能是因為能力欠缺的緣故,天子隻好安排他到地方衙門養閒,不過卻給他加授節度使與平章政事的優渥官銜,即所謂“使相”。須知使相是宋朝官場上地位最為顯赫的官銜,俸祿比宰相還要高,有了這樣的待遇,張耆正落得過舒服日子。

乾興元年(1022),年幼的仁宗即位,劉皇後成了大權在握的太後,開始垂簾聽政。為了報答張耆早年的供養之恩,時隔三年多,劉太後便將張耆提拔為樞密使,讓他做了最高軍事首腦,附加給的官銜也是一個比一個高,包括鄧國公的高爵。另外,還在開封城內為其建造了一座龐大的府宅,內中竟有多達七百餘間的房屋。然而,張耆這樣一個憑借攀附關係登上軍界高位的將帥,既無足可稱道的戰功可言,又對國防無任何建樹,隻會坐享厚祿,在中樞充當木偶而已。

據《宋史》本傳記載,他雖然富甲一方,生性其實極為吝嗇,尤其是對自己家人。他在家中竟設置店鋪,家人、奴婢所需日用百貨,都要在自家的店裡購買,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他還懂得一些醫術,所以又親自為府內人員切脈看病,並出售藥材,所謂“欲錢不出也”。如此做派,也難怪遭到士人的恥笑,宰相王曾便公然當著太後的麵輕蔑地直到明道二年(1033)劉太後駕崩、仁宗親政後,張耆才離開樞密院,以護**節度使的身份出判許州(今河南許昌),之後曆任六州長官,改封徐國公。最終,張耆在“安佚富盛逾四十年”之後壽終正寢。張耆死後,朝廷特贈以太師兼侍中的高官,但禮官們沒有忘記給他選定了略含貶義的諡號“榮僖”。

楊崇勳出身軍人世家,早年與張耆一樣,都在東宮追隨過做太子時的真宗,故兩人算是老相識、老夥伴。但他與張耆還是有所不同,他當年乾的是衛士的事,不如張耆更貼近主子,另外與劉皇後也沒有特殊關係,故升遷不如張耆那般神速。楊崇勳較張耆心眼多,大約更急功近利些,故敢做些陰險投機的勾當。真宗晚年多病,時常神誌不清,此時宰相寇準與樞密使丁謂發生激烈的權力鬥爭,丁謂背後有劉皇後支持,這就為投機分子提供了可乘之機。風雲變幻之際,楊崇勳迅速做出選擇,站在了分量更重的丁謂和劉皇後一邊。他密告寇準與宦官謀劃擁立太子稱帝,也就是圖謀政變,為整垮寇準提供了口實,從而獲取得勢者的賞識,並得到超授觀察使官銜的犒賞。仁宗初年,劉太後當權,楊崇勳自然受到提拔,曆仕殿前都虞候、殿前都指揮使等重要軍職,躋身禁軍主要統帥行列,並獲得節度使頭銜,先後在河北等地坐鎮統軍。就此而言,楊崇勳雖然與張耆都屬於攀附上來的人,亦沒有什麼軍功,但品行更為惡劣。

明道元年(1032),楊崇勳出任樞密使。說起來,他之所以也能與張耆一樣擔當此要職,還在於劉太後的提攜。

以後,當遼朝以武力要挾宋朝增加歲幣時,他主動請纓,遂被朝廷選為大將出鎮河北要地定州(今河北定州)。但他上任後,昏老無能,惹得上下不滿,所以不久又被調回內地。再往後,他因為受到不肖之子貪汙罪行的牽連,才被勒令退休。慶曆五年(1045),年老的楊崇勳病死,朝廷考慮其生前的地位,依照規矩特贈給太尉官銜,諡號則為“恭毅”,稍好於張耆。當日,史家在記述其死事時,沒有忘記將其脾性及生前的一件趣事告訴後世:“性貪鄙”,曾役使屬下士兵為自己打造“木偶戲人”,然後把這些木偶塗抹成紅白兩色,運往京師市場出售獲利。真是貪心的本性難改,連大臣體麵都不要。(《生逢宋代:北宋士林將壇說》)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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