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1 / 2)

陸辭實在想不明白,柳七在鮮得他回應的情況下, 究竟是怎麼做到十年如一日地作詩譜曲、就隻為揶揄他的。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 柳七其實也不知曉。

真要說來,怕是一開始覺得調侃瞧著一本正經、其實圓滑敏詐、滿肚子黑水的小饕餮有意思, 興起下的偶爾為之;到屢屢受挫下的不屈不撓;再到漸漸習以為常;最後, 則徹底成了自得其樂。

更何況,比起役事繁忙的其他官吏不同的是,館閣學士的職務受人尊崇之餘,又十分清閒,常有閒暇相聚遊從, 飲酒賦詩,相互唱和。

這種悠然緩慢的步調, 顯然正合了柳七的胃口。

而憑借天賜的傲人詩才, 他也很快在同僚宴飲中脫穎而出, 成了賦詩唱酬, 會食敘好中極受他人青睞讚賞的名流了。

恐怕也隻有朱說那樣的苦行僧,才能連這般清貴的鬆散日子, 都能過得無比忙碌辛苦。

朱說固然不愛柳七同那些不知底細的同僚交往過從,但在仔細觀察一陣後,發現柳七看似荒唐,實則腦子清醒得很,交往時也頗有分寸,便放下心來,未向陸辭告上一狀。

攄羽兄鎮守秦州, 凡事皆需經手打理,還時有戰火燃起,戰況九死一生。

再看他們,待在京中舒舒服服,幫不上忙已是慚愧,卻實在不該再給對方添亂了。

朱說如此想,便對柳七選擇了聽之任之。

朱說不管,陸辭又不知,晏殊更是本身就是其中常客……自然無人會阻撓柳七積極參與聚會的舉動。

偏偏這種無人阻撓的順暢自在,反而叫柳七越發感到無所適從起來。

咋回事兒?

他都這麼過分離譜了,還沒個人出來管管他了?

柳七莫名失望。

很快,在起初那陣猶如出籠鳥的熱鬨和興奮勁兒過去後,即使邀請他去三館私下舉辦的宴飲的請柬驟增,柳七仍是轉瞬就恢複了興趣缺缺、懶懶散散的狀態,十回裡不見得去個兩三回。

省下來的這些時間,則被他悉數燃燒在創作新式話本上了。

反正他寫了那麼多詩詞,小饕餮都不見理睬,更彆說回詩的了。

索性換條路走。

而經他手誕生的話本,主題無一不在著重譴責無情地撇下他與朱說這倆‘舊愛’孤苦伶仃在京中、隻帶著新‘相好’狄青遠走高飛的‘薄情漢’陸辭。

以至於當他的話本在京中倍受青樓楚館、甚至舉辦宴飲的大戶人家的家妓青睞時,關於陸辭‘薄情漢’的名聲,也跟著弘揚,為人津津樂道。

可惜陸辭到底人不在京中,他們縱想調侃,也無從尋起。

於是親手創作出那一個個飽含優美詩賦、真摯感情和淒美婉轉的飽滿情節的話本的柳七,自是首當其衝。

每日走到街上,都不乏有新識的友人促狹笑著,上前調侃一陣:“春去秋來已二載,怎麼,柳娘子竟還未盼回絕情夫麼?”

“若已盼還,我何至於這般形單影隻?”柳七仗著臉皮厚,一個個照單全收不說,還很是入戲地作出傷心欲絕、楚楚可憐的模樣,一手以扇半遮麵,一邊理直氣壯道:“諸位若真憐我一番相思苦,便代我寄以鴻雁,說服他早日回來罷。”

友人們哄然大笑,朱說則眉頭一擰,禁不住認認真真地盤算起不久後的出路來。

認真算來,他在館閣中任職,也有近五年功夫了。

與其在京中老老實實熬資曆,紙上談兵,苦等著那不知何時才會降臨的時機,倒不如似攄羽兄那般,再擇一地方任官?

不論大小苦累,好歹都能積累些實績,長些見識來。

再等第三次資滿,他也該有足夠底氣,回鄉認祖歸宗,接走娘親,恢複本姓了。

朱說這麼想著,忍不住又看了眼嬉笑怒罵,滿身鮮活的柳七。

……不然再與柳兄朝夕相處下去,他著實擔心,自己因近墨者黑,也得跟著變‘瘋傻了’。

柳七渾然不知,自己剛遭了相依為命的朱弟嫌棄這點,正裝模作樣地以袖擦拭著乾燥的眼角,好似當真被陸辭傷透了心。

遠在秦州的陸辭,雖無法親眼得見這幕,卻似有所感應般,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就讓你出門前多披一件吧,這不冷了?”

滕宗諒抱怨了句,卻隨手解下身上大披,毫不猶豫地往陸辭身上一晃:“趕緊披上。”

陸辭微微一愣,並沒順勢係上大披,而是猶豫著接了下來,仔細看了幾眼:“滕兄。”

滕宗諒當他要客氣推拒,瀟灑一擺手,大氣道:“我比你經得起凍!彆瞎客氣了,趕緊披上,彆叫那點熱散光了。”

“多謝滕兄美意。”陸辭冷靜道:“隻是,這件大披左袖上的那塊茶漬,好似是去年十月末,你與我對飲時不慎沾上去的吧?”

滕宗諒一愣,下意識地瞟了眼大披,又仔細回想片刻,頓時驚奇道:“這你也能記得?!究竟是怎樣好記性?”

陸辭漠然道:“我不止記得這些,還記得就在那天,我還提醒過你,關於這件大披已有兩年未曾浣洗過一事。”

“哦。”滕宗諒眼神飄忽,半晌乾笑一聲:“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罷……”

不等他顧左右而言他,拙劣地轉移話題,陸辭已嘴角抽抽,將這身大披優雅解下,披回滕宗諒身上:“——裡層都快長菌子了,還是留給滕兄自己消受吧。”

滕宗諒悻悻然地接了回來。

長菌子了?

哪兒有,不會吧!

他心裡犯著嘀咕,到底隻搭在了手臂上,而無膽量頂著陸辭的眼刀穿上了。

因近年關,營房中的軍士訓練也大為減輕,批準將士們輪換出營、或是增加親人前來探視的條例,則相對變得寬鬆許多。

狄青雖吃住幾乎都在營房中,但每到年節,就頂著一乾人羨慕的目光,毫不遲疑地收拾包袱回陸辭臨時租賃的宅院小住去了:這種難得與公祖相聚、親近地說說話的時光,可是促動他繼續努力的寶貴動力,豈能放棄呢?

走進屢經修繕,較陸辭來前要擴大了近一倍,居住的兵丁也大為增加的營房後,滕宗諒在感到欣慰和自豪之餘,又有些許擔憂。

儘管已經不是頭一回了,也得了陸辭的保障,滕宗諒還是沒忍住,又小聲向陸辭詢道:“攄羽弟,自澶淵之盟以來,兩邦可是協定過不得再在邊境增兵、修寨的。我們這動作,會不會太大了些?”

若是叫遼國知曉,定要前來詐上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