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1 / 2)

趙恒越想, 就越覺惶惶難安。

更因他渾身上下皆軟麻麻的不聽使喚,他連簡單的翻身也無法做到, 隻能被迫聽著自己沉重而艱難的呼吸聲。

雖是寒冬,但因太子來得勤快,殿內無時無刻不燃著旺盛的爐火。

趙恒非但不覺愣,反而感到被壓著的右側身子已熱得厲害,漸漸沁出汗來。

他忍不住發出“嗬嗬”的聲音來, 好引起守在附近的宮人的注意, 將他的姿勢翻動翻動。

在他重複數次後, 原本發閒得打哈欠的內侍便走近前來,定睛端詳他片刻後, 就麵色如常地一下掀開被褥, 旋即伸手往他身下探去。

這並非是為了折辱皇帝,而僅是按照對方反應, 先檢查衣褲下是否有屎尿失禁的情況。

至於請示和告罪……官家如今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要怎麼請示?

對內侍這堪稱無禮的舉動, 趙恒也從起初的震驚, 暴怒和屈辱, 到後來的麻木和習以為常了。

“奇怪,我就記得剛換過沒多久,現在看也還是乾淨的啊。”

那內侍自言自語著,在仔細查看一番後,未發覺有任何臟汙之處,就隻能推斷出另一結果了。

怕是餓了渴了吧。

給無論哪方麵都‘份量十足’的官家喂飯喂水的活, 他一人可兼顧不來。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將被褥再次蓋上,又退回原來位置,小聲吩咐了其他幾名內侍。

很快,人就各執其事去了。

趙恒還來不及為剛剛內侍查看他身體狀況時,無意中達成幫他翻動身體的舉動而舒服幾分,就再次感到頭痛起來。

他心知,誤解了自己意思的內侍們不一會兒就要忙碌起來,儘忠職守地給還處於半飽狀態的他喂下充足的食水,叫他撐得難受上好一陣。

他對此僅剩無可奈何。

畢竟事到如今,他連一句能清楚地表達出真正意願的簡單話語,都說不出來。

成天除了昏睡,就是忍受下人們完全當他廢人的伺弄,麻木地用些易克化的流食,再望著一成不變的帳頂回憶往事,以此苟延殘喘。

活是生不如死,但真要去死的念頭,他卻是想都不敢想的。

“爹爹。”

趙恒正恍神時,忽然聽到熟悉的一聲喚。

——是六哥來了。

他是仰臥的姿勢,在無法自己進行翻動的情況下,要想看清楚站在床畔的趙禎的模樣,就得拚命將眼珠子往右斜去。

好在趙禎是個心細的,在看出趙恒急切的模樣後,就猜出爹爹想做什麼,小心謹慎地幫了把手。

能看清楚趙禎模樣後,趙恒禁不住長舒了一口氣。

趙禎還在他背後墊了幾塊軟枕,確保他不會往後倒了,才不疾不徐地開始了往常那樣對朝中大事的簡單彙報。

趙恒雖腦子越發壞了,常是過耳就忘,但對這能接觸到政事的機會,卻是無比珍惜的。

他倏然屏息靜氣,努力聽清。

每當他不小心走神,錯漏掉一部分時,他就羞惱地發出喘氣聲。

可惜趙禎再聰明體貼,也領悟不到他是想讓人重複方才那段的意思。

在愣了一愣後,趙禎趕忙就伸出手來,輕輕拍撫爹爹背脊,為人順氣。

趙恒雖感到無可奈何,又略感慰藉——常言道久病床前無孝子,在那番針鋒相對後,已徹底掌握監國大權的太子仍對他孝順如初,實是難能可貴了。

趙禎隻對那三四件較大的政務做了陳述,然後取過藥碗來,親手給爹爹喂了下去,便準備回東宮了。

但在起身後,他似忽然想到了什麼,向還一臉渴望地望著他的方向的趙恒說道:“再有一年,便資滿足轉了。爹爹的氣,也該消了吧?”

趙恒渾然不知太子冷不防提起的‘氣’是哪出,一時間也毫無反應。

趙禎徑直說了下去:“這幾年來,臣縱再想召小夫子回京,也始終顧忌爹爹顏麵與意願,而將此念擱置……然小夫子實乃棟梁之才,不可多得。再者,憑前些年大敗吐蕃、使秦州政通人和、百廢俱興的功績,饒是臣要召他回京,重述京官之職,斷也不惹人異議。”

趙恒仍是安安靜靜的:相比起犯言直諫的陸辭,他更恨的,無疑是早已自儘獄中的前皇後劉娥。

對陸辭這些年在秦州所建立的功績,他從太子口中,至少聽了個七八回,想忘也難忘掉。

再思及太子曆來就對那八麵玲瓏的小饕餮額外依賴,其中還有幾分歸功於自己的推波助瀾……

趙恒心裡歎息。

罷了,橫豎也是當初給太子物色的肱骨之臣,品性瞧著也是好的,隻是鋒芒太過,又缺了些知進退的臣體,但的確值得予以重用。

反正他已是如此模樣,縱反對又能如何?

看趙恒並無異議,趙禎不由微微一笑,接著道:“多謝爹爹成全。關於小夫子回京後的職事,臣也已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