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1 / 2)

向來就沒有早睡這一好習慣的陸辭, 在催了狄青等人就寢後, 仍在書房裡琢磨給汴京親友的回信。

當聽到幾人出門的動靜時, 他不免意外地透過窗戶往下看了一眼, 因不知其去向, 又特意招來下仆, 問清楚了情況。

當了解了狄青三人出門的目的後,他不由有些感慨。

——到底是年輕好啊, 精力充沛得很, 哪怕一宿鬨騰得不睡, 第二天想必也是龍精虎壯。

換他可就不行嘍。

自詡‘年事已高’的陸辭,在子時一到,就老老實實地放下總算寫好的一堆回信,旋即吹熄燈燭,換上寢服, 躺在了舒適的床榻上。

他也懶得等那幾隻好精神的小崽子回來,徑直先行就寢了。

殊不知高繼宣的哀嚎, 一直在夜裡並無人至的城南竹林的上空淒厲盤旋, 直到天剛擦亮,才漸漸平息。

卻說新春佳節, 百姓團聚,官員休沐期間, 要數最不得清閒的,還是繼位不久,生性勤勉, 瞧著還和氣溫善得近乎軟弱的小皇帝了。

即使早朝隨節慶休上三日,彈劾如今最為炙手可熱的那幾位官員的折子,還是絡繹不絕地被遞了上來。

哪怕是謹慎低調、資曆德望具重的李迪,也不可避免地吃了四張雞蛋裡挑骨頭的折子。

更彆說是自先帝在位時,就因極講鋪張奢靡、高調行事而屢遭彈劾,還愣是不改的寇準了——關乎他在府中所舉辦慶宴的奢靡、大肆結交朋黨的折子,簡直如雪片般密集,讓趙禎都有些目瞪口呆。

他實在忍不住想起,許久不見的小夫子,曾玩笑般地提過的一句評價了:若論朝中最適合當活靶子的人,寇老西兒倘若謙居第二,那真是無人敢稱第一。

就這群情激奮的架勢,當真不得了。

趙禎無可奈何地挑起遞奏疏中名字較為熟悉的那幾份,象征性地翻閱了起來。

他很快發現,其中所述的幾乎都是同樣的幾樁事,僅是在筆者的措辭的誇張程度上略有不同罷了:皆是譴責寇準耗費重金,為新春宴特意聘請了‘廚婢五十名、庖子亦有五人’,鋪宴五日裡,使錢就如流水一般……

儘管趙禎因體恤民生疾苦,自身起居皆極為清儉,但從不以此要求臣下。在看到寇準‘那罄竹難書’的浪費行徑時,他也頂多是蹙了蹙眉,便不往心裡去了。

人無完人,連先皇都能忍得了寇準的這點壞奢氣,他又怎麼會忍不下呢?

直到讀至“止為羊頭簽一道,便費羊首三十顆,僅剔留臉肉,奢靡令人發指”時,原還掛著無奈微笑的趙禎,都禁不住大吃一驚,當場重複念道:“三十顆,僅剔留臉肉?!”

年節是有特殊之處,即使尋常人家,也會為喜慶而鋪張一些,皆在情理之中。

但如此對食材,未免也浪費太過了!

見趙禎凝眉,隨侍一邊的元內臣心念一動,小聲道:“官家許是不知,京都廚娘中,但凡名氣稍震者,皆自矜身價,言所侍食材,僅適貴人所食,絕不僅是寇相一府如此行事。羊頭簽聽似簡單,實則極為講究,隻取羊臉兩肉,也不至奇。”

趙禎聽得瞠目結舌,不可思議地連連搖頭。

連曾得先皇禦口戲稱頗重口腹之欲的‘小饕餮’的小夫子,都從未用得這麼講究過!

再思及,擔了‘饕餮’這一受人調侃的戲稱,但所用過的‘珍饈’,哪怕算上先皇心血來潮所賜下的簡單禦膳,加起來都遠抵不過這一道‘羊頭簽’的‘珍’字……這會兒卻還在那大荒北為國為民,日日吹大風受苦的小夫子……

趙禎是既感到與有榮焉,又是抑製不住的心酸。

這麼一比起來,他的小夫子,實在是太可憐了!

根本沒吃過這些佳肴,卻擔了那惡名!

趙禎清楚記得,小夫子最津津樂道的,便是京中大小集市街巷中,那些個位置隱秘、物美價廉的有趣小食。

且小夫子宅中,僅得庖子一人,也非是名庖,而是由小夫子親手口授些自己琢磨的菜式,一點點教出來的。

再一想起,小夫子一年裡所謂最奢侈的幾回,也不過是從樊樓叫些做好的酒菜送到宅中,再者,便隻剩宮中偶爾送去的禦膳了。

像羊頭簽那樣豪奢的菜式,卻是從未嘗過的!

“唉!”

趙禎越想越覺心疼。

要不是小夫子遠在西北,他幾乎都想立刻找寇相借走廚娘,也炮製出一模一樣的宴席來,送去陸辭宅邸中,犒勞犒勞受苦受罪的對方了。

陸辭渾然不知,那位曾經的溫柔學生,已在一通腦補後,將他這‘小可憐’給心疼上了。

在現代時,也曾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哪怕是再講究的山珍海味,各地難尋的奇饈,都不曾少食。

自打到這大宋年間,他在飲食上不似往常講究精細,但勝在食材自身的優越,再輔以他親手調//教出的廚子的做法,調烹過後,一樣勾人食指大動。

譬如此時豬肉價賤,為貴人所惡,貧者亦不喜食,創造出‘東坡肉’這一菜式的蘇軾怕是還未出世,但對陸辭而言,卻絕無可能難得倒他的。

“……”

小皇帝這是在做什麼?

他反反複複念了幾次,著實還是搞不清楚,小皇帝之所以給他寄來這麼一封長篇大論地形容‘羊頭簽’等菜肴美味程度、又催他回京的信,究竟是受了何人啟發。

是想勾起他饞蟲,以美食誘惑他早些回京麼?

陸辭在隨意地猜測一陣後,也就好笑地搖了搖頭,不再糾結這樁小事了。

他將小皇帝的信先收好,放在暗格之中,再從中取出用火漆印嚴密封上的密信,放在燭上略微一烤,就映現出用橘汁寫下的暗號來。

信中內容極短,僅簡單地告訴他,黨項李德明之子元昊,近來行蹤飄忽,常常出府。經刺探,查明是在某處暗巷小閣中,打著寵幸歌妓的名號,與兩名宋人密會去了。

——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