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2 / 2)

陸辭挑了挑眉。

他對曆史的記憶實在是模糊不清,隻隱約有李元昊此人曾興風作浪的印象。

但具體是怎麼起的風浪,就一無所知了。

這麼看來,竟還有‘宋奸’從中作祟。

燭火明滅,小幅度地跳躍在陸辭若有所思的麵龐上。

他的食指指節,有節奏地輕輕敲在木桌上,心念電轉。不知過了多久,他驟然止住將將要再叩下去的指節,披起隨意搭在椅背上的大氅,就往外走去。

李元昊自以為他謹慎起見下,進行的暗度陳倉,勢必是神不知鬼不覺的。

卻不想有一雙雙來自秦州的眼睛,已緊緊地將他的一舉一動給盯上了。

自打半年前,陸辭就從他驟然減少的前往榷場的行蹤軌跡中,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李元昊這人,雖性情陰晴不定,卻是個自詡有雄才大致的,對於美色,更向來頗有節製,如今卻連榷場都鮮少親自盯著了。

拋開李元昊當真遇上難得一遇的紅顏禍水,色迷心竅的微小可能不提,餘下的線索,統統指向另有圖謀上了。

再看李德明對李元昊極為器重,在其餘數子無能的情況下,明擺著要確立他承嗣的架勢,這些見不得光的小動作,自然不可能是為提前篡位做籌備,而恐怕是針對大宋的了。

陸辭命人加緊了調查李元昊的力道,然李元昊極其小心謹慎,每回僅帶固定的心腹數人,非議事時也派兵士將那秘宅守得密不透風——既是為防著裡頭的人耍花樣,也是為防止走漏風聲,一時間讓細作無從下手。

直到半年過去,自認天衣無縫的李元昊略微放鬆警惕,才有了細作的可乘之機。

對此做夢也不可能想得到的李元昊,在得到兵士通報後,便風塵仆仆地往李德明處趕。

一進屋,身上的冰雪寒氣就被四周的溫暖襯得很是格格不入,讓他不禁蹙了蹙眉,將外衣褪下,恭敬向麵無表情的李德明行了一禮:“爹。”

將自己最引以為豪的子嗣上下打量一番,李德明到底被他的乖順態度所軟化,心裡的火氣,也稍稍消退一些了。

他微微頷首:“坐。”

李元昊大方落座,目光沉靜地看向李德明,一言不發。

李德明到底沒忍住,開門見山道:“你私養的那兩個漢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元昊沉默片刻,忽不答反問:“不知在爹爹看來,穿慣了綾羅綢緞,為那麼些劣茶向漢人卑躬屈膝後,還能守得住衣皮毛,事畜牧的英雄氣概麼?”

身著紅緞的李德明勃然大怒:“不孝子!你究竟在胡說什麼?!”

李元昊輕哼一聲:“我不過是怕爹爹忍辱負重這麼些年,最後落得弄假成真的下場了!”

李德明微斂怒火,沉聲道:“你既知我是忍辱負重,那你可知,此事若走漏風聲,宋人當如何反應?現羽翼未豐,你若輕舉妄動,我多年心血,可就得功虧一簣了!”

李元昊信誓旦旦道:“爹爹之憂慮,我如何會不知曉?還請爹爹安心罷。我與那倆條好狗議事時,四周連半隻老鼠都進不去,斷無走漏風聲的道理。況且宋人安逸慣了,又素來小覷我等,如何會緊密盯人?”

李元昊未說出口的是,在他看來,即使大宋那邊當真知道了他與倆漢人的密謀,也不見得會采取任何舉動。

充其量是派些滿口之乎者也,不知所謂的老臣來,對他們居高臨下的訓斥一般,便賜下諸多賞賜作為恩賞,揚長而去。

若是大宋的開朝皇帝,或是太///宗也就罷了,連當年的真宗皇帝,都是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況且還是目前在皇位上的那一乳臭未乾的小子?

哪怕是被宋人吹得天花亂墜的太///宗,說白了,也不過是欺大遼孤兒寡母未果,落得自己頭破血流的無能之輩罷了。

李元昊輕蔑一笑。

見他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李德明隻得再嗬斥一句,命他切莫掉以輕心後,也就放人回去了。

就不知是他謹慎過頭,還是冥冥中真有預兆,他總是……放不下心來。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廚娘:在唐宋時代,流行的是女廚師,不但皇宮中有“尚食娘子”,大富大貴之家亦以聘請女廚師燒菜為時尚,市井中經營私房菜的飯店,也頗多手藝高超的廚娘。

相傳北宋末宰相蔡京家有“廚婢數百人,庖子亦十五人”

羊頭簽:羊頭簽的故事,化用自南宋人廖瑩中的筆記《江行雜錄》。

大約宋理宗寶祐年間,有位太守告假在家,因為家中“飲饌粗率”,便想起以前某次參加官宴,“庖膳出京都廚娘,調羹極可口”,於是念念不忘。恰恰有朋友前往杭州,太守便托他在京都物色一位廚娘,隻要手藝好,“費不屑較”。

未久,朋友來信,說廚娘找到了,是一名二十餘歲的妙齡少女,“有容藝,能書算”。幾天後,這廚娘也到了,卻在距城五裡的地方停下來,遣腳夫送來一封告帖,字寫得很是端正清雅,措辭也極禮貌委婉,先謙卑地自稱:“慶幸,即日伏侍左右”;末尾則寫道:“乞以四轎接取,庶成體麵”,意思是說,請大人派專車相迎,這樣才不致損了大人的麵子。太守不敢怠慢,派了一頂轎子前往迎接,“及入門,容止循雅,翠襖紅裙,參視左右,乃退”。太守見她形容舉止落落大方,知書識禮,氣質優雅,很是滿意。

過了幾日,太守準備請幾位朋友來家裡吃頓飯。廚娘力請由她試廚。太守說,明日不是大宴,不用太鋪張,做幾道家常小菜就可。廚娘說,曉得,我先給大人擬一份菜譜。當下取來筆墨紙硯,寫下菜譜及所用食材:“羊頭簽”五份,各用羊頭十個;“蔥齏”五碟,合用青蔥五十斤……

“羊頭簽”是流行於宋朝的“簽菜”,可不是今天的牙簽羊肉,而是羊肉卷——用豬網油將羊頭肉卷起來,熱油炸得焦黃,大笊籬撈出,便是極美味的“羊頭簽”。但這廚娘做五份“羊頭簽”,所用食材卻需要十個羊頭。而作為配菜的五碟“蔥齏”,竟需青蔥五十斤。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太守心中疑惑,但因廚娘初來乍到,不便點破,便讓廚娘且去辦理。同時派人暗暗監視廚娘到底怎麼做菜。

次日,廚娘從帶來的行奩中取出全套廚具:鍋、銚、盆、杓、湯盤,一應俱全,“皆黃白所為”,啥意思?都是金銀器做成。至於“刀砧雜器,亦一一精致”,看得旁觀者都嘖然驚歎。廚娘挽起袖子,穿上圍裙,據坐胡床,開始切羊肉,但見她“方正慣熟,條理精通,真有運斤成風之勢”。果然是身懷絕技。

但這廚娘出手也太鋪張浪費,一個羊頭,隻“剔留臉肉”,其他部位全擲地上,棄之不用。幫廚的夥計問她這是為什麼。廚娘說,按我們頂級廚娘的廚房標準,一個羊頭就隻有兩塊臉肉可做“羊頭簽”。其他部位的肉,“非貴人所食矣”!隻有味蕾未開發過的人才吃。大夥聽得暗暗心驚,心道,幸虧那揚州炒飯、沙縣小吃的標準不是廚娘所訂,否則,誰都吃不起。有些夥計又覺得羊頭就這麼丟了也挺可惜,便從地上拾起來,準備帶回去燉著吃。廚娘取笑他們:“汝輩真狗子也!”大夥心裡很生氣,卻“無語以答”,被廚娘的氣勢鎮住了。

剔好羊頭肉,廚娘又動手切蔥——所有的蔥“悉去須葉”,根據碟子的大小,切成蔥段。然後,將蔥段外麵的葉子全部剝掉,隻“取心條之細似韭之黃者”(怪不得要用掉五十斤蔥),用酒與醋浸漬,作為涼菜上席。其他的菜式,也均“馨香脆美,濟楚細膩”。

晚宴上,太守宴請的客人吃得直咂舌頭,“俱各相顧稱好”,說這廚娘到底是從哪兒聘請的啊,做的菜這麼美味,可以拍成《舌尖上的大宋》了。太守也覺得倍兒有麵子。

撤席之後,廚娘整襟上前拜謝太守:“此日試廚,幸中各意,後須照例支犒。”意思是請太守賞錢,說這是她們廚娘界的例規。太守叫人去檢索照例賞賜的標準。廚娘說:“這哪用得著檢例?”從囊中掏出幾幅紙片,說道:“這是我以前在某官處主廚時所得的賞賜清單。”太守接過,見上麵所記賞賜數目,通常都是二三百貫。

太守不願意被彆人比下來,隻好破費賞了廚娘一大筆錢。過了兩個月,太守找了個理由,將那廚娘送走了。私下裡,太守跟朋友說,“吾輩力薄,此等廚娘不宜常用!”如此“高大上”的廚娘,若非大富大貴之家,哪裡用得起。(《風雅宋:看得見的大宋文明》-社會篇)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