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1 / 2)

因明日還要照常出廳, 即使陸辭很是慷慨大方地將人領到了城中最氣派的酒樓——靜然居中,這些個正矜持地輪流衝夥計報所好吃食名字的幕職官們, 都默契地絕口不提半個‘釀’字。

見他們自有分寸, 卻顯拘束了些,陸辭玩笑道:“來前看諸位皆是氣勢非凡, 怎到了該痛宰肥羊的關鍵時刻,反倒斯文起來了?”

這話一出, 當場把原還束手束腳著的職官給逗笑了。

滕宗諒眯眼笑著, 毫不客氣道:“那可不?要隻靠你們所點的這點菜式,怕是還喂不飽陸饕餮……喔, 失敬失敬, 陸節度一人!”

陸辭氣定神閒地一笑。

他知曉滕宗諒雖是有意配合自己, 但也存在借機故意調侃自己的事實, 於是並不接茬,卻是果斷地一腳踹了過去, 叫那多嘴的促狹鬼誇張地大叫一聲。

兩位頂頭上司都表現得如此平易近人, 眾人很快也沒了不敢開大口的小怯,漸漸敢趁這個難得的好時機, 點幾道平日隻敢望價興歎、不敢拿微薄俸祿來作嘗試的精致菜肴。

饒是負責記菜名的夥計足有五個, 也繞了好幾圈, 費了好些紙,才將點單全記下來。

最後輪到在主桌的陸辭、滕宗諒和齊駱三人時,陸辭不慌不忙地衝齊駱一笑:“齊兄先請。”

齊駱略顯局促地詢問夥計幾句,意思意思地點了倆道菜後, 又小聲問了問價錢。

在聽聞自己隨意點的那兩道菜肴,加起來竟要近三貫後,齊駱當場就感到後悔了——分明是個小地方,怎要價跟京裡最大的樊樓似的狠?

區區兩道菜,加起來都快頂上他月俸的兩成了。

滕宗諒倒是真最不客氣的一個,報起菜來滔滔不絕,眼都不眨。

連陸辭聽到最後,都忍不住嘴角一抽,睨他一眼:“你這豪爽勁兒,還真是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彆人再放開,也就是拿著柳葉飛刀稍微削上一點油皮。

反觀滕宗諒,肩上則是扛了好一把屠龍刀,刀刀見肉。

滕宗諒與他相處久了,也越發精通了臉厚如城牆的油鹽不進,聞言麵不改色:“若辭弟身是女嬌娥,肯做我內人的話,我定是求之不得哩。”

他知陸辭是個好吃食的,又難得有機會‘鋪張’一次,哪兒有錯過的道理?

況且節度使的月俸,可是眾所周知的至為優厚:初初仕官,便先發半月俸。

待到月底,單是一整份月俸料錢,就有驚人的四百貫了。

除此之外,還得算上半月給祿粟一百五十石,元隨衣糧是足夠五十人的份額,再按歲給鹽七石,每逢春、冬賜綾三十匹,絹四十匹,綿一百兩,炭兩百秤,供給馬料等堪稱數不勝數、雜七雜八的其他供奉。

哪怕不算上小皇帝日後多半會私下給的賞賜,陸辭也完全稱得上是富得流油了。

畢竟他遠在家鄉的娘親自有小本營生,大可自給自足,三不五時隻惦記著給他供錢,根本不需他贍養。

而陸辭自家後院,更是輕鬆得很——無妻無子,亦無蓄養家妓的奢侈習慣。健仆統共隻聘了八人,哪怕算上廚娘和小婢,也僅十二之數,遠不及京中一尋常富戶中會仆從的數目多。

滕宗諒的俸祿,則是典型的比下有餘比上不足,加上他有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平日就難攢下幾個子兒來。

得虧有他夫人精打細算,才能舒舒服服地養活一大家子人,當然是趕不上陸辭獨個逍遙的滋潤了。

越是了解友人的豐厚俸祿,滕宗諒就是既驕傲歡喜,又倍感心酸。

同樣是出仕三資未滿,一個已得了最極的譽銜,前途無量;其他人則還載浮載沉,為資滿磨勘輪轉而費儘心思。

聽了滕宗諒這厚顏無恥的回應,陸辭毫不色變,不假思索地回道:“若我真是女嬌娥,多半也輪不到滕兄來求娶罷。”

滕宗諒哼哼一聲,還想反駁幾句,但在憶起鍥而不舍地追著陸辭寫了八年多的詞,都已成了京人眼中最深情不渝的那位‘柳娘子’,登時就服氣了。

“不過,辭弟啊,你也是運氣好啊!”滕宗諒一本正經地拍了拍陸辭的肩,當好友疑惑地看回來時,誠懇萬分道:“若是你我並不相識,隻怕你早叫我恨得套一布袋,上街痛打一頓了。”

人非聖賢,試問麵對前程好成這樣的同年,哪怕明知對方是有真本事的,又有誰能忍住不嫉妒?

陸辭眯了眯眼,盯著他還搭在自己肩膀的手看,皮笑肉不笑道:“嗬嗬,滕兄說笑了。”

——看在自己的確一夜暴富的份上,這回就大度一些,暫時不跟滕老兄計較。

明明話裡沒什麼不妥,滕宗諒卻被笑得生生一激靈。

他訕訕地收回了手,目光移向彆處,假裝在看窗外風景,方才仿佛無事發生。

一直糾結菜錢的齊駱,這會兒也終於緩過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