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1 / 2)

當看到高繼宣不似單純玩鬨, 而是以一種正經得近乎虔誠的態度,小心翼翼地撫了撫陸辭用過的文房四寶, 又受寵若驚地在那張木椅上坐坐的架勢時,狄青不禁側過頭去,同麵無表情的楊文廣小聲討論道:“我怎不知舜舉如此敬重公祖?”

在秦州的陸宅時,高繼宣不僅參觀過陸辭的書房, 還隔三差五地借書去讀,那時隻見在人前敬重,可不見在人後也這般尊崇。

“舜舉所說的想沾才氣,想必是真的。”楊文廣壓低了聲音,無奈回道:“他怕是在親身下過製科閣試的場後,方知能在貢舉中連奪三魁的三元名頭,究竟有多難得罷。”

未親自下過場,是不知考題能難到什麼程度的。

高繼宣受了製舉閣試的那論題‘刁難’, 再想著連中三元的陸主考,自是隻剩下滿滿當當的敬畏和佩服了。

狄青微微蹙著眉, 看撫摸完公祖的書房物件,紅光滿麵的高繼宣終於心滿意足地出來,正尋思著設法送客,柳七就笑眯眯地又來幫倒忙了。

他衝狄青飛快一擠眼, 旋即笑著招呼道:“你們考了這整整一日, 實在辛苦,我命人去樊樓叫了一桌宵夜,一會兒來小酌一場?”

“且不說禦試, ”看柳七一副好心要留自己這幾位友人過夜的架勢,狄青無可奈何地出來勸道:“武試未過,怎好過好慶功?柳兄實在不必費心了。”

“若連你們的弓馬武藝都不得過關的話,那今科就注定無人得中了。”柳七對他們可謂信心滿滿,當場瀟灑一揮手:“況且武藝考不是在十日之後麼?青弟這般猴急,看來還是得向攄羽學學何為勞逸結合、鬆弛有度啊。”

狄青:“……”

連柳七自己都沒意識到,他隻要一將陸辭搬出來,就能狄青的嘴給結結實實地堵住了。

話雖如此,柳七也絕非毫無分寸之人,僅叫了些不醉人卻能解饞的新米釀,又擺了一桌子可口小食墊肚子,而免了大醉伶仃的尷尬。

四人圍著圓木桌小酌一陣,就聽高繼宣抱怨道:“這回製科連考六道策論,寫得手筋酸痛不說,實在摸不準考試官的喜好啊。”

過往令人心照不宣的是,包括武舉在內,但凡涉及時務策略的論題,通篇皆以‘仁’‘義’貫穿,結論是清一色的‘偃武修文’,‘以德服人’,‘卻兵家之圖書’。

這種全然有悖於兵家銳氣的儒家溫雅,顯然不對高繼宣等血氣方剛的衙內的脾氣,也是他們對科考不屑一顧的原因。

但這回出的將科考題,卻是無一不充斥著鮮明的務實色彩,主題也與現實緊密相扣:不是問在邊防時務,便是要求針對當前西北形勢進行分析和提出禦敵對策。

這也是令陸辭當時吃了不小的一驚的原因——他著實沒料到,其他考試官們如此擅長揣測官家心思,竟順道把他想出的題給悉數囊括了。

這種類型的問目,讓在秦州服役數載、既親身上過戰場、也做過‘雜務’的狄青等人如魚得水之餘,也叫圍繞著往年製科以及文、武舉題來練筆的一些士子,徹底看傻了眼。

他們要麼久居京中,要麼苦讀文舉參考書目去了,哪兒會知曉邊陲城鎮的備戰事宜?

實在無法,他們隻有憑常理推斷,一路摸索著往下寫了。

但即使占了有切實經驗的‘便宜’,高繼宣還是憂心忡忡:“陸節度自不用說,定是旗幟鮮明的主戰一派;但其他考試官可就難說了,保不準都是主和的呢?”

應舉者最怕的,往往不是自己的才學不足,而更多是害怕邁入閱卷考官‘雷池’,讓考卷落得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慘結果。

寫得再好的主戰策,落到主和一派的閱卷人手裡,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而要是為了逢迎主和的考試官,就昧著良心寫一篇與真實所想背道而馳的文論的話……高繼宣自認要有這本事,早考文舉去了。

哪怕真費了這麼一般周折,卷子最後得來到主戰的陸辭手裡,也決計得不到多好的名次。

“唉,實在難辦得很!”

高繼宣哀嚎一聲,無力地趴在了桌上。

知曉一點內情的考生們為難得很,而在之後幾日裡忙於閱卷的諸位考試官們,也碰上了不少鬨劇。

因參舉者良莠不齊的緣故,於大多數中規中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試策中,還混入了一些‘另辟蹊徑’,讓考試官們哭笑不得的答題。

當陸辭頭回看到時,當場就被逗笑了:居然還有暢談陰陽書中風腳、望雲、遁甲之術,正兒八經地將其與行軍作戰聯係一起的。

在試題上大談特談那奇門遁甲之術……

這答者怕是太落時了,以為自己還活在好這神神叨叨的調調的真宗朝吧。

陸辭嘴角微微一抽,大筆一揮,毫不猶豫地予以了黜落。

相比起赴貢舉解試的熱鬨,製科既為趙禎繼位以來頭回開科,主持的還是陸辭這麼一位年紀過輕、在不少人眼裡為‘簡在帝心’的官員,自然要冷清不少。

在幾位考試官的合力閱卷下,不過五日,就已將前二十的試卷批改出來,一道送至陸辭處,待他定下最後名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