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1 / 2)

時間一晃,便到了狄青前往秦州上任的日子。

狄青穿著一身簇新的青色官服, 身長玉立, 比往常的布衣平添幾分氣勢,更顯英姿颯爽, 神采飛揚。

隻是他認真戴在頭上的那頂顏色灰撲撲、又通體毛茸茸、卻是由陸辭親手所贈的兔皮帽,無形中柔和了周身的銳氣, 才令路過碼頭的一些小娘子們敢紅著臉、偷偷議論這英俊郎君。

狄青全然沒注意到旁人目光, 也從未想過去在意那些——最不想迎來的分彆近在眼前, 哪怕理智猶在,但真正要離開的時候, 一看著笑盈盈來送行的陸辭,他揣在胸口的那顆心,還是被不舍的情緒割得血淋淋的。

若不出意外的話, 下回再見公祖, 起碼要到三年一轉的磨勘後了。

他雖穩住了麵上的沉著穩重,但陸辭又哪裡看不出來,小戀人的情緒正低落著?

然而陸辭平時人緣甚佳,以至於他的友人們愛屋及烏, 對被他十分厚待的狄青也很是親近,於是在赴任在日,但凡碰巧趕上休沐的, 都不請自來了。

素來心思細膩、多愁善感的柳七更是受這離緒感染,眼眶紅通通的,一邊指揮著下仆將他這幾天備好的酒肉往船上送, 一邊激動地握著狄青的手,不住叮囑,還時不時抹一把淚。

看那送行禮的分量,以柳七的俸祿而言,可以說是真下血本了。

令狄青既感動又鬱卒,在無可奈何地接受這番好意之餘,又忍不住偷偷瞟向笑眯眯地在邊上看的陸辭了。

“好了好了,”見時辰差不多了,陸辭才將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柳七拉開,好笑道:“不是什麼生離死彆,也彆整出這麼一副兒行千裡母擔憂的模樣。”

狄青:“……”

淚水漣漣的柳七順勢柔弱無骨地往陸辭懷裡一倒,聲音還哽著:“幾年不見,青弟便長得比攄羽你還高了許多,再過三年,怕是連房子都裝不下那個子了!”

狄青:“…………”

看了眼難掩心塞的小戀人,陸辭啼笑皆非道:“你愁半天,原來是愁這個?”

“當然還不止——”

柳七一吧啦起來就沒完沒了,陸辭趁著他的注意力從狄青身上轉開些許的當頭,把他引到船下來。

待交到齊駱手上後,他才轉身,重新回到了船上。

眼看著馬上要發船了,其他友人們都默契地留在碼頭上,幫著安慰著還鬨騰著的柳七,並未來打擾船上這兩人。

四周是為將要揚帆出行的船隻而忙碌的船員,狄青也顧不得那些,緊緊握住陸辭的雙手,強烈的掙紮幾要從眼底透出來:“……公祖。”

陸辭順勢反握住他,微微笑道:“我在。”

狄青喉頭乾澀,良久長長籲出一口氣來:“我要走了。”

陸辭莞爾:“我知道。”

狄青原本就不善言辭,在心上人麵前,更顯唇笨舌呆。

哪怕胸口回蕩著千千萬萬的難舍,這會兒除了更緊地握住陸辭的手外,也難以表述出來。

陸辭歪了歪頭,看他還僵在原地不動,不禁輕輕笑了出聲。

下一刻,他便上前兩步,直接給了狄青一個緊緊的擁抱。

狄青先是一愣,旋即眼眸一亮,更緊地抱了回去,又順勢垂首,由陸辭在他耳邊親昵而溫和地做最後的叮嚀:“秦州你好歹陪我呆了這麼些年,不論是兵營還是衙署,一切都是你熟悉的,又有滕兄照應,在職事方麵,我並不擔心。”

狄青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沙著嗓子道:“我曉得。”

“彆的方麵,”陸辭唇角噙著笑,慢慢地繼續說:“我家小狸奴真誠而堅定,就差把一顆真心剖出來、捧到我跟前了。此生有幸,得你傾心,夫複何求?不論相隔多遠,相彆多久,我也不會對你有半點疑心。”

聽到這話,狄青隻覺眼角一燙。

他匆匆忙忙地垂下眼眸,慌張地想要遮掩一二,一顆透明的淚珠卻已然滾落,輕輕地墜在陸辭肩頭。

“可惜我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羸弱文人,”陸辭抬頭,溫柔地替他拂去眼角淚珠,難掩惋惜道:“凡事到底需求天賦,你念書難念進去,不喜舞文弄墨;而我舞刀弄槍、兵法韜略也是不成,否則我也有一身豪情壯誌,願陪你縱橫疆場,驍勇殺伐。”

狄青搖了搖頭,嘶啞道:“……那些事,不必公祖去。”

沙場上刀槍無眼,要真似公祖說的那般,也跟他一道衝鋒陷陣,暢勇殺敵,他提心吊膽的程度,定然比現在要大多了。

思及此處,狄青的心微微一動。

公祖留在汴京也好,至少戰火波及不到此處,而以公祖才謀,加上官家偏愛,不說如魚得水,至少會性命無虞。

“不過現在也好,”陸辭眉眼彎彎,唇輕輕蹭過狄青不知何時起、已然變得濕漉漉的側臉,笑著說道:“一文一武,方可通力合作。”

狄青深深地、定定地回視著他,仿佛要將他的模樣清晰地印在心上。

半晌,才用力地點了點頭,鄭重道:“是。”

就在此時,耳畔傳來船夫鳴號,表示船將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