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1 / 2)

與狄青分彆一事的影響, 於陸辭而言就如醉酒一般:醉時不覺如何, 待到醒酒時分, 宿醉的後勁便逐漸上來了。

柳七起初還稀罕著‘小饕餮落淚而不知’的奇景, 纏著對方不住玩笑。

但見一向微笑從容、泰山崩於前也能安然處之的友人,當真陷入了低落的情緒中,不但推拒了其他友人們的邀約,還如孤寡老人一般, 整天隻沒精打采地睡在躺椅上,隻望著頂上枝丫出神……

哪怕他再遲鈍, 也感覺出事態不對了。

不過陸辭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鹹魚狀態未能持續太久,就被一道猶如晴天霹靂般的任命詔書給轟了個清醒。

小皇帝終於亮出了醞釀許久的‘陰謀’:在果斷說服中書省的大臣們後, 他雷厲風行地趕在其他人根本來不及反對之前,將陸辭為備戰時臨時授予的職事一並去除,僅保留節度使這一加官, 正式遷為同階的從二品禦使大夫。

至於陸辭原先的職務當如何分配, 他很是偷懶地直接沿用了之前的暫替法, 唯一的變動,便是將原為通判的滕宗諒擢升為秦知州, 而此回製舉中拔得頭籌的狄青則替其舊職。

他這決議一出,朝中並不乏對滕宗諒停留於秦州時日過長的詬病,但都被小皇帝以‘戰火未歇,為平定民心,不宜臨時易帥’為由,全給壓了下去。

當然, 相比起反對陸辭擔任禦史大夫職位的浪潮而言,遠在西北邊關的滕宗諒的這點升遷,已稱得上是極不起眼的一場毛毛雨了。

——不論是陸辭過輕的年紀,還是與官家過密的關係,都成了他們劇烈抨擊的緣由。

他們縱群情激奮,卻完全低估了小皇帝要辦成此事的決心:他們談年紀,趙禎便同他們談陸辭的履曆;他們質疑陸辭與他曾有的師生之誼,趙禎還是同他們顯擺陸辭多年來的紮實政績;他們以朝中‘公議’為脅,趙禎便重申禦史台製約相權和軍要,獨///立監察的立意。

一番唇槍舌劍後,雙方並不能徹底說服彼此,但既然宰輔們已鬼迷心竅似地點了頭,官家更是親筆寫下了任命書,任命程序已然走完,他們除了眼睜睜地看著陸辭走馬上任外,一時間也彆無他法了。

隻不過,在他們眼裡理應春風得意的陸辭,卻對再次先斬後奏地‘坑’他一把的小皇帝氣得牙癢癢。

他不過是雙耳不聞窗外事、為遠距離戀愛的難處而自閉了幾天,怎就錯過了趙禎這麼大一個舉動?

幾乎是接到委任的下一刻,陸辭便黑著臉沐浴更衣,急匆匆地進了宮,求見皇帝。

“不好,小夫子要來了。”

白日還力壓一乾臣子的反對的小皇帝,這會兒心虛得隻知在原地來回踱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最後更是不知所措地往床上胡亂一躺,笨手笨腳地將幔帳解開,揚聲下令道:“快,快告訴陸節度,說我已經歇下了,讓他擇日再來。”

他怎麼忘了,這次可不同於上次小夫子遠在秦州、隻能接受任命的情況,而是人還在京中,隨時都能殺上門來興師問罪的啊!

難得見素來穩重自持的小官家慌張得像個闖了禍、要被爹爹訓斥的孩童,內侍們臉上皆是想笑又不敢笑的微妙表情,辛苦地憋住笑後,還是接下命令,出去傳達了。

陸辭麵無表情地聽完,點了點頭,很給小皇帝麵子地沒當場揭穿這再蹩腳不過的謊言,卻也不準備就此離開:“既然陛下已經歇下,不好驚擾,我便在這等著罷。”

內侍們:“……”

這,打發不走啊!

然而剛還跟陸辭撒了官家已然歇下的謊,哪怕雙方都心知肚明,他們這會兒也不好光明正大地回去請示‘理應睡著了的’官家。

若換做彆人如此不識趣,他們早就板著臉,語氣強硬地把人攆走了。

偏偏眼前這位,是小皇帝寧肯‘睡趨’,也不敢出來麵對的‘小夫子’,他們哪裡敢輕易得罪。

就在內侍們尷尬地站在一邊,陸辭淡然飲茶等待,雙方僵持時,原不當班的林內臣聞訊趕來,笑著招呼陸辭道:“陸節度連夜入宮,我還是頭回見著。”

陸辭微微一笑,還是頗給林內臣麵子地起了身,輕輕頷首:“我無意為難諸位,隻是職事來得突然,還是得請官家言明緣由。”

林內臣一聽這語氣,就知道他對同官家說話這點誌在必得,是敷衍不走的了。

他眼珠一轉,隨口尋了個理由脫身,便泰然地在陸辭了然的注視下進了內殿,向忐忑地在床上翻滾的小皇帝說了一番話。

不知他說了什麼,趙禎終於下定決心,不再用這幼稚手法逃避,而是若無其事地整好衣裳,請陸辭入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