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1 / 2)

對王欽若獲釋一事, 陸辭暫且不知。

趕在新年到來前、這最為繁忙的年末來到汴京的, 還有一批稀客——長途跋涉、來自高麗的使節。

因他們的來到,不僅宮中需為接待使節籌備, 宮外的大小驛所忙碌起來, 就連得知這一消息的普通百姓們,也對此頗為期待。

當然,對他們而言, 最值得看中的並非是差不太離的長相,也不是完全聽不懂的古怪語言。

而更多是為了爭取這些不甚挑揀,對尋常事物也頗為稀罕, 甚至願為此出大價錢的肥羊了。

這趟前來的高麗使節們,也的確沒讓眼巴巴等著的他們失望:在等待宋廷派人接他們入宮期間, 僅在驛站稍加安頓,他們便紛紛出門,四處選購要帶回高麗去的物件了。

因高麗國主素來最重宋土的典籍著作, 他們頭個去往的, 便是位於集市中的大小書鋪。

表麵上瞧著一切如常,實則早對他們的到來做了十足準備的店家們, 熱情無比地招呼了他們, 又笑眯眯地搓著手,推薦了一大堆在他們口中近年來在京中最為暢銷的書籍,全給兜售了出去。

當然,這些高麗使節對他的話也隻是半信半疑,不過國主有令, 他們又時間緊迫,唯有暫且聽取建議,將這大堆大堆的書搬回了驛館。

因兩國間路途遙遠,要想將這些書籍儘數帶回無疑是癡人說夢,他們在接下來的時日裡,便是要竭儘可能地粗略翻閱一次,好將真正值得帶走的書歸類出來。

讀著讀著,幾人便不約而同地翻到了出自‘柳鴛鴛’之手的話本係列了。

“柳鴛鴛?”

使節中官位最高的金悌一愣,心裡不由泛起了一陣好奇。

一看便是女子的名字,也知是多麼出彩的書,才能被刊印多達二十多本。

他簡簡單單地一翻開,不料一讀便入了迷,竟是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分,才在部下的喚聲中猛然驚醒。

“這話本!”

他一言難儘地擰了擰眉,還有些不太情願地放下書冊。

待意識到時辰之後,那點意猶未儘,登時就被震驚所取締了。

真要概括起來,明明隻是說些兒女間的恩怨糾纏,卻因那優美得不可思議的文筆,細膩而優雅的詩詞,還有那鮮明生動的人物,而變得難以言喻的出彩。

竟令身懷正事的他都釋卷不得。

……也難怪能印上這麼多本,還於城中極為暢銷了。

就在打發走部下的金悌還為是否要挑燈將這堆話本讀完、以解那股貓爪撓心一般的瘙癢感時,宮裡的小皇帝也召來了將在明日走馬上任的禦史大夫陸辭,以一吐內心的緊張。

陸辭聽他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大堆,不禁哭笑不得地問道:“遠道而來,肩負重任的高麗使者未曾緊張,怎陛下身為泱泱大國之主,反倒坐立不安起來了呢?”

聽他說得輕鬆,趙禎赧然道:“我還是頭回接待高麗使節,恐不曉得,叫他們拿去與先帝時的情形比較,鬨出笑話來。”

大宋與高麗之間,一直維持著頗為密切和友好的往來,不僅常派使節互訪,還會有高麗的留學生前來太學、國子監讀書。

有些成績極為優異者,中舉後留在此處做官,蒙高麗國主召也不思歸的情況,亦不鮮見。

隻是自趙禎繼位以來,分明在先帝真宗在位時還來過好幾回的高麗使節就未曾出現過,不免讓小皇帝有些耿耿於懷。

結果高麗人真來後,小皇帝又難免慌了手腳,唯恐分寸掌握不對,墜了大國的威風。

陸辭莞爾道:“官家多慮了。在下官看來,官家隻需將上朝時的七分威風拿出,添一分不苟言笑,再按慣例回贈禮物便是。”

見趙禎還是眉頭緊鎖,陸辭又開導道:“況且高麗使節一直未來,也另有原因在,而同官家無關。”

趙禎納悶道:“此話當真?”

陸辭頷首:“高麗同宋土間,可還隔了一個遼國。在中原局勢不明,相對弱小的高麗要想求存,要麼需作一根兩邊倒的牆頭草,要麼就得裝聾作啞、作壁上觀了。”

儘管高麗素來對大遼和大宋‘一視同仁’,以求書畫、雕塑、技藝和宗教為主,哪怕有所交流,也全然談不上軍事上的援助。

但在戰事一觸即發的敏感時期,高麗為了穩妥求存,定也不願得罪近在咫尺的這一龐然大物的,不得不避嫌的。

趙禎聽完,先是恍然大悟,接著不知想到什麼,就更疑惑不解了:“現西北戰局雖已逐步明朗,可我們與契丹之間,仍是冰凍三尺,他們怎就敢在這節骨眼上來了?”

陸辭笑了:“這群高麗使節,我聽說可是早在兩個月前就出發了。要真是一路直奔汴京來,哪怕路途崎嶇難行了些,到底未到冰天雪地的寒冬,又怎會在路上耽擱這麼久?他們這會兒雖無意聲張,但多半是已先去了遼國一趟,探出幾分那邊的態度,才敢繼續南下,往我們這來的。”

因契丹國主耶律隆緒自知,離跟李元昊這便宜女婿撕破臉的時候已經不遠了,要同還未真正翻臉的大宋修複關係、確保要緊時刻不腹背受敵,就成了當務之急。

隻是兩邊關係既未真正破裂,僅是雙方心知肚明的地步,便也不好光明正大地上門——尤其契丹國主也自詡強邦之主,又如何願意能當自己孫輩的幼小宋主趙禎先行彎腰?

這才有了要借高麗使節之口,先同宋庭進行一番你來我往的暗示,再正式派使節上門的打算。

見趙禎氣鼓了臉,重新陷入深思的模樣,陸辭才想起補充一句:“這些說來,不過是下官越俎代庖的些許猜測,那邊究竟是打得什麼主意,建議陛下還是以諸位宰輔的商議結果為主。”

“他們的話,我自然會聽。”趙禎老氣橫秋地擺了擺手:“小夫子的話,也得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