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1 / 2)

抱著失聲痛哭的娘親, 陸辭一直沉默著, 隻不時輕輕拍撫她骨瘦如柴的脊背, 最後極輕極輕地應了聲:“好。”

與其將所剩無幾的時日,寄托在一縷虛無縹緲的希望上, 何不乾脆將每一日都過得最好, 由她做想做的事去呢?

陸辭如此想著, 已是釋然。

他此生最大的錯誤,就是自作聰明地以為時日還長,由著陸母與他分隔兩地這麼些年, 隻靠書信聯係。

以至於麵對著忽患重病, 轉瞬便時日無多的娘親,隻能笑著準備接受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楚。

他已是追悔莫及了, 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抱憾離開呢?

他無意再做隱瞞,徑直將秦禦醫已來過的事, 一五一十地告予了母親知曉。

陸母這時已經斂了淚, 一邊不好意思地用力擦拭著濕漉漉的眼角,一邊抿著唇笑道:“何必再吃多藥?不瞞辭兒說,那藥湯實在苦得很,我是丁點也喜歡不起來的。既的確好不起來, 索性就莫再折騰了我罷。”

陸辭頷首。

他又如何願親眼目睹, 娘親為多陪伴他一段日子,煎熬著在痛苦中度日呢?

他笑了笑,還善解人意地提議道:“好。那不如一會兒就熬一碗娘親最好的白玉丸子湯?”

陸母眼裡是久違的星光,聞言開懷笑道:“還是我兒知我!”

自這日起, 除了起鎮痛和滋補效用的湯藥外,陸辭儘讓人停了。

得知他這一決定後,鐘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是被嚇得不清,直奔他家來,劈頭便道:“攄羽,你該不是傷心過度,直接瘋魔了吧!”

“你這孩子,淨說什麼胡話?”

坐在長椅中,原專心做著針線活的陸母聞言,嗔怒地抬頭:“好呀,你還敢上門來,我正愁找不著你算那告密的賬呢!”

鐘元已許久不見病得厲害的陸母這般精神了,被這麼一說,下意識就看向陸辭。

陸辭笑著點點頭:“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娘親的願望。”

陸母笑眯眯地也點了點頭。

鐘元怔怔地杵在原地,目光不斷在陸辭和陸母身上切換著,半晌才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你們這……”

見勸不住倆人,他將到嘴邊的話勉強咽了下去。

待隔了一小會兒,陸母有些困倦了,先回房小歇時,鐘元就火急火燎地拽住陸辭,壓低了聲音,著急道:“我知道勸不住你,可你這貿然斷了藥的事,決計得封好消息,不然一旦傳出去了,怕是得麵目全非,把你架在火上烤不可!”

父母血親倘若得病,哪怕是治無可治的絕症,按世間常情而言,那即便再窮的人家,都得傾家蕩產地奮力救治,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為止,才稱得上‘孝順’。

更何況陸辭如今身家豐厚,殷實得很,卻將吊著命的藥湯說斷就斷了,要讓彆人知曉,可不得是吝於錢財,肆意謀害寡母的鐵證?

作為多少比較了解這位發小的鐘元,自是清楚,陸辭之所以這般決定,隻是一份忍下劇痛的豁達。

隻是他也清楚,世人難解這份獨立特行的心思,而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危害,卻不是鬨著玩的。

陸辭見鐘元急得滿頭大汗,反而輕輕笑了。

“鐘兄所慮,我亦清楚。”陸辭拍了拍鐘元的手背,沉靜道:“隻是,若為重世人如何看我,就枉顧娘親所願,令她纏綿病榻,餘下時日儘是無窮苦痛,我豈非枉為人子?”

“唉!”

鐘元已不知是第多少次歎息了:“我便知勸不住你!隻能替你照看一二,讓你小心再小心了!”

陸辭莞爾道:“我心中有數,你且安心吧。”

鐘元擰著眉,唉聲歎氣。

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在聽完好友說這句話後的第二天起,自己就再難找到人了。

陸辭在娘親醒來後,就問清楚了她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

“隨州城。”陸母不假思索道:“我想去隨州。”

陸辭頷首:“好。”

翌日一早,他當真就帶著娘親,乘上日常物件一應俱全的驢車,再帶上十來個下人,優哉遊哉地出城去了。

乍看到陸家的驢車出來,大多數對這位令密州人極為長臉的文曲星印象深刻的百姓,都先是自以為眼花地揉了揉眼,確定沒有看錯後,不由詫異地麵麵相覷。

果然,那坊間說陸母病得不輕的話,都隻是謠傳吧?

到底剛過年節,快迎來冰消雪融的時刻,這會兒出門,也隻能是去寺廟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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