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1 / 2)

想著外表純良、心眼賊多的前弟子趙禎, 再看看天真單純、埋頭刷題的現學生歐陽修, 陸辭扯了扯嘴角, 決定不去多管閒事。

他這個所謂夫子能發揮的作用, 不過微乎其微, 最後還是環境鑄就人。

倒也算是給他提了個醒:對父喪後便來此投奔叔父的歐陽修而言, 恐怕是自曉事以來, 就從未踏出過這小小的隨州半步。

而讀萬卷書,不若行萬裡路, 尤其是人情世故上的一些細枝末節, 若不出趟遠門遊學,僅從紙上得來, 終歸太過淺顯。

——再過個小半年吧。

陸辭一邊盤算著, 一邊慈愛地凝視著正對著題目苦思冥想的歐陽修, 做出了半年之後, 就讚助弟子外出遊學的決定。

在接下來的這半年裡,陸辭也絲毫沒有閒著。

他雖順理成章地使喚了蔡齊這個隨州知州,又有鐘元這個可信的發小幫著跑前跑後, 砍價殺價, 畢竟是他醞釀建立的義莊,隻有他能做的事, 可謂堆積如山。

指導歐陽修課業的時間, 若不是在夜裡,便是白日間生生擠出來的。

鐘元雖從不管賬,對銅臭之物也並不敏感, 但每日奔波下來,單是由他經手轉接的鋪席之多,就已是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數字。

他隻粗略地估算一二,便經不住有些心驚肉跳,沒忍不住在某日偷偷詢問陸辭:“你老實同我交代,你這回捐獻的錢財,應是遠不止咱娘給攢下的,而是連你這些年的所有俸祿都一道扔進去了吧!”

“哪有那麼誇張。”陸辭失笑一聲,就在鐘元以為誤會,剛要鬆口氣時,就雲淡風輕道:“除了娘親那些悉數捐出外,三套房屋一點沒動,隻把能動用的財資給捐了九成。”

“九成!”

鐘元倒抽一口涼氣,看向陸辭的眼神,就如同看一個吃醉酒的敗家子:“你怕是瘋得厲害!”

“千金散儘還複來,”陸辭莞爾一笑:“你是忘了我拿的什麼俸祿了吧?”

鐘元隻知陸辭當了個什麼不得了的使相,卻不明究裡,也沒想過要去打聽。

聞言頓時燃起些許好奇心來,憋不住問道:“多少?”

陸辭略微一忖,索性將其他貼補略去,隻說俸錢。

“……”

鐘元麵無表情地算了算,很快得出自己哪怕踢上一整年的蹴鞠、甚至還厚顏加上山嶽正賽魁首的獎金,都隻夠得著對方一個零頭的結論……

“錢財乃身外之物,”鐘元拍了拍富得流油的陸辭的肩,艱難地忍下了犯紅眼病的衝動,誠懇提議道:“索性你乾脆點,全給捐了吧。”

陸辭輕歎了口氣,很是可憐巴巴道:“你忘了我戴孝之身,已是卸了官職,接下來這三年裡也需在鄉守孝,並無俸祿麼?”

“倒是忘了這茬。”

鐘元一拍自個兒腦門,恍然大悟。

再看好友時,那股剛泛起的酸溜溜的羨慕,就重新被佩服所取締了。

明明接下來這幾年得一分收入都無,卻還是把家財毫不猶豫地散了大半,就為接濟非親非故的他鄉之人……這氣魄!

他卻是忘了,若不出意外,三年之後,隻要朝廷還沒將陸辭這頭給徹底忘了,願給個不低得過分的職事的話,陸辭便能重新拿回那令世間人為之豔羨的豐厚俸錢。

而有性情寬和仁厚,好念舊情的小皇帝在,即便真要等個三年,也斷然不會叫小夫子給落沒了的。

“是吧?”

陸辭惆悵地又歎了一聲,長長的烏睫垂下,愈發襯得麵龐如玉般瑩潤雪白,輕輕添了幾分罕見的憂鬱。

就連鐘元這個自詡鐵石心腸的大丈夫,都被這如詩如畫一般的俊美側顏,給晃得心給一顫。

……他娘的,美色害人啊。

鐘元迅速回過神來,心有餘悸地彆開眼去,輕咳一聲,剛要開口,就見陸辭似變戲法般從身後掏出一個不知何時做好的、上頭隨意貼著隨手寫的‘籌款’二字的粗糙小木箱來,一掃方才的憂鬱,笑眯眯道:“鐘兄要不也投一點?”

鐘元此時正是抵禦能力最弱的時候,被這俊美的‘欺詐犯’一時陰一時晴的神色晃得一恍,鼓鼓囊囊的腰包就被掏了個半空。

“不錯不錯,”沒想到隨口玩笑,還真換了個開門紅,陸辭頗為滿意地將小木箱收好,笑吟吟地對呆若木雞的鐘元安撫道:“鐘兄安心,你願在義莊成立前夕奔波勞苦,又是慷慨解囊,這份功績,我定然讓人添入先賢祠的祀奉名錄裡頭,令人不敢輕忘。”

鐘元恍恍惚惚地重複著從未聽過的陌生名詞:“先賢祠?”

“不錯。”陸辭真誠地點了點頭,好似這詞根本不是他臨時想到的一樣,信心滿滿地解釋道:“僅憑我一人,顯然是不足以支撐義莊運作的,我也無意無止境地對其投入,而更願在助其啟動後,便讓它尋著一條自行長久運作的路子,其中就有這先賢祠。”

若隻靠他一人財力的話,那哪怕他富可敵國,也不可能長期運作得下去。而義莊本身,也注定少有盈利,甚至在前期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有持續性的小額虧損。

既然如此,朝外不斷地汲取讚助,就成了重中之重了。

鐘元蹙緊眉頭,疑惑道:“我怎從未聽你說起?究竟是什麼個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