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2 / 2)

經陸辭新官上任的那一嚇,趙禎對小夫子呈上來的任何奏疏,都忍不住多打醒幾分精神來。

他謹慎地抬起眼來,飛快地向小夫子投去一瞥,絲毫沒從那麵帶微笑的麵龐上看出任何端倪,隻有抿了抿唇,將奏疏打開了。

“《書》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

仔細一讀,他本能地鬆了口氣。

好在,不似頭回那般石破天驚了。

不過這篇不長不短的奏疏所指的、讓邊關重鎮的文官暫讓出帥位、由武官執掌之事,也足夠讓朝中無數文臣跳腳唾罵了……

趙禎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不過,他很快又尋思著,小夫子幾乎不做無把握的事,且被委派去那重鎮秦州的不是彆人,而是朝中上下皆都知曉的其友人晏殊,此時提出替換人選,恐怕心意堅定,準備亦是十足。

他於是清清嗓子,命人將那奏疏念出後,果不其然,朝中倏然嘩聲一片。

麵對無數質疑,陸辭從容超前邁了兩步,轉過身來,麵朝百官,有條不紊地繼續闡述:“大戰起時,儒臣文吏何以措手足於其間?若以張亢文武兼修之才、願以身許國者仍不配主帥之位,僅知文法錢穀之儒人又何以馳騁於疆場,護門戶之太平,佑黎庶之安危?”

儘管陸辭的話,已讓有心人品出了幾分對以範雍為主帥、統領西征軍的含沙射影,卻也不好直接點名。

說到底,陸辭目前針對的,是朝野最為重視的‘守備’,而非‘出征’。

畢竟在君臣那心照不宣的默契中,若能將部分夏國疆域納入版圖,與吐蕃一道瓜分,那是得則益,不得亦無損;而守住現有領土,才是最為要緊的。

實在是夏國過於猖狂,屢次將大宋的顏麵撕破,丟在泥地踐踏,讓人無法視而不見……否則素來‘以和為貴’的文武大臣,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拿起刀兵的。

陸辭將他們微妙的神色變化儘收眼底,微微一笑,繼續闡述起了秦州等邊陲重地的重要性。

——秦州的重要性,已不僅是它為麵對吐蕃、遼國邊境的軍事要塞,更是這回向夏用兵時,輸送補給最賴以生存的節點。

一旦失守,本就瞬息萬變的西線戰局便將瞬間崩潰,不但讓被割斷聯係與補給的西軍難以歸來,也讓周邊州郡岌岌可危。

如此攸關萬民生死,國家安危的要命地方,西線共有三處,單純憑曹瑋將軍一位老將,也是分//身乏術,總有難以顧及之時。

丁謂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發難道:“陸參政方才所言,哪怕是我等不曉軍事之儒臣,亦是一清二楚,隻是說易行難,不知在陸參政眼中,當配此位的,究竟是哪位文武兼具勝張亢,德望崇高勝範公的能人?莫非陸參政眷戀邊關狼煙,要毛遂自薦不成?”

他為鼎力舉薦晏殊之人,陸辭言下之意,直指要麼更替秦州知州,要麼派去武將分去晏殊職權,那豈非視他顏麵於無物!

陸辭卻是一笑:“丁樞密此言差矣。”

“哦?”丁謂不以為然地一挑眉,假惺惺道:“還望陸參政指教。”

陸辭坦然道:“邊陲治官,當文武參用,均其事任,同其休戚。戰時以武為首,文為輔;和時以文為重,武為輔;唯有心胸開闊、不戀權者分清輕重急緩,方可勇略兼顧,謀濟兵援,保要塞安穩。”

丁謂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步步緊逼道:“陸參政講了那麼多,具體名姓,卻是一個也無。”

陸辭莞爾,竟真讓不懷好意的丁謂如願了,大大方方道:“我力薦王韶。”

丁謂一眯眼,倏然抓到了陸辭的把柄:“哦?若老夫未曾記錯的話,王韶在數年以前,曾於陸參政手下冶事,曾掌榷場,疏忽下間接致使王雷州受虜——”

“丁樞密慎言。”陸辭悠悠地打斷了他,意味深長道:“關於王雷州當年受虜之前因後果,早有文書細述,如有異議,大可另擇日提出,此時一昧臆測,未免過於輕率了。”

丁謂冷笑:“聽著倒是大義凜然,隻可惜,不過是出自一己私心、一張冠冕堂皇的麵目罷了!”

“私心?”

陸辭笑了:“我如今孑然一身,既無妻兒,亦無弟兄,雖得數友相伴,然如今鎮守秦州者,不巧正是我那晏兄。敢問丁樞密,我這般處心積慮,私心又是何在?”

不等丁謂再度開口,他口吻看似輕鬆,卻是字字鏗鏘:“在下願以身家性命,在此賭誓——終此一生,絕不向陛下請命蔭補族中一人。”

他已與狄青兩情相悅,若無意外,誓要廝守終生,自不會有任何子嗣。

除此之外,他唯一的親族,便是遠在杭州、待他母子涼薄至極的外祖家,在蠢蠢欲動的他們有更多動作前,堵死了這條路,倒是絕了無數煩憂。

言罷,麵向終於動容的百官,和瞪大雙眼,恨不得撲上來堵住他嘴的寇準等人,陸辭加深了麵上的笑意,再問道:“不知如此一來,諸位可願多信我一分?”

作者有話要說:陸辭的這篇奏疏部分摘用自範仲淹史上對呂夷簡的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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