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1 / 2)

於吐蕃讚普唃廝囉而言,北伐夏國的意義,是非同一般的重大。

吐蕃與黨項之間,轄地毗鄰,遊牧習近,從來就有著不共戴天的積年宿怨。

而隨著時光推移,曾強橫一時的吐穀渾漸漸衰敗,一度勢微的夏國卻漸漸崛起。二者國力此消彼長下,如今堪稱勢均力敵,國主年歲相近,皆是野心勃勃。

弑母弑兄、囚父繼位的夏國主李元昊名聲狼藉,朝中始終不穩,在鐵血鎮壓之餘,更急需靠擴張地盤來轉移混亂,安定民心。

唃廝囉則常年受李立遵與溫逋奇這兩論逋的要挾,於夾縫求生多年,一照複位,正是揚眉吐氣,整頓朝政之時。

之前趁虛而入未果的夏軍,就成了他除回亮劍的最好對象——唯有攻城略地,以振國威。

接待作為此回總領軍的宋臣範雍時,唃廝囉操著一口流利漢話,商議戰略時堪稱彬彬有禮,每提一點,都不忘客氣地征詢範雍意見。

範雍還是頭回見到這位因不久前擊退夏軍、而名聲大振的讚普,乍然得其如此厚待,心底微有詫異,麵上亦是客氣有禮,認真予以回應。

按唃廝囉的計劃,是宗珂一方以盛兵強攻距宋蕃二境接壤處的西寧州最近的仁多泉城,當該城拿下後,以此為據點,再朝北方的西涼府推進;宋軍處,則主要分為三股,一股隨蕃軍強攻仁多泉城,一股由蘭州方向朝北進軍,滋擾卓囉城;一股暗中與東麵保安軍會合,輕攻洪州。

這三所城池中,以卓囉城的地理位置最深陷大宋國境,因而滋擾此城的部署雖是三股分兵中最輕的一股,卻可勢戰局優劣而調整兵數,隨時可由會州、湟州乃至南側熙、河二州抽調兵力,臨時增援。

而東側保安軍那一股,既是為了起牽製作用,好令李元昊不敢抽調過多東線部隊的兵卒至西線、以免疏忽了對延州地區的防範;也算為作試探,如若取得戰果,則可隨時增兵,破開夏軍東線,入賀蘭原,直取洪州。

對於具體軍略,早在先前兩位君主相通的諸多密信中,定得一清二楚了。如今唃廝囉親自向範雍逐一講述,也不過是走形式上的最終確認罷了。

對輔助為主的宋軍,具體要如何分出三股軍勢,唃廝囉原本無意插手。

然而,當他看著範雍那斯文講究的舉手抬足、蒼蒼白發和不時略過眼底的遲緩猶疑,不由蹙起了眉頭。

眼看議畢,各將領即將回散,唃廝囉冷不防地開了口:“不瞞範公說,早年我仍為溫賊階下囚時,曾承蒙狄漢臣搭救,頗有幾分淵源。如若範公未定保安那股軍勢之統領,我以外人身份,願薦狄漢臣前去。”

範雍不由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狄青。

狄青心裡亦有些錯愕,麵上神情卻是滴水不漏,隻淡然回視範雍。

範雍遲疑片刻,不覺有不妥之處,便做了這主,點頭同意了。

唃廝囉微微一笑,又進一步提出了要求:“……自那日一彆,我與漢臣便未曾見過,不知我可否留漢臣一小會兒,稍說上幾句話?”

既有那份淵源存在,且宋蕃結盟、合軍攻夏在即,範雍自不可能拒絕。

他爽快應下,接著衝狄青略一頷首,便帶著其他宋官先行回營,好為具體如何分派軍勢、進下一步的商議了。

宋臣一走乾淨,唃廝囉隨意一揮手,將蕃臣也悉數驅趕了出去,偌大廳室,隻留他與狄青二人。

“自那日一彆,我還是頭回見你,觀你神容氣貌,實在肖極了陸攄羽。”沒了其他人,唃廝囉的神態明顯放鬆許多,他微微笑著,光明正大地打量站得筆挺、姿容英武的狄青,毫不避諱地評價道:“我那天子阿舅,也實在奇怪得很,怎在行兵打仗時,還派個儒雅老邁的文官來做主將?”

儘管宗珂朝中,也好論資排輩、難免受些裙帶關係的妨礙,文武分工上卻始終涇渭分明,絕不會鬨出派一隻溫順的羔羊去領導雄鷹的笑話。

“若將你與那範公的位置換一換,我許還能對這東軍有些信心。”唃廝囉搖搖頭,毫不掩飾失望道:“如今,我隻希望他莫在要緊關頭吊書袋子,拖我後腿才是。”

狄青對唃廝囉所表現出的、對範雍領軍的不屑一顧置若罔聞,僅淡然回視,直截了當地問道:“讚普對洪州的期許,怕不隻是‘輕攻’牽製那麼簡單罷?”

“不錯。”唃廝囉莞爾道:“單是明麵上那粗陋的牽製技巧,連不通軍事的那位範公都瞞不過,更何況是老奸巨猾的李元昊?”

礙於澶淵之盟的存在,遼主暫且不好公然撕毀盟約,勢必先要經過一番冠冕堂皇的討價還價。

隻是這麼一來,卻不代表他不能稍做迂回,暗中派兵支援黨項——最好的目標,便是延州地區。

唃廝囉淡然道:“以李元昊那脾性,決計不會坐以待斃,縱逢絕境,也要闖出條生路來,保不準要以攻代守。”

以宋軍那溫吞遲緩,難以成事的一貫做派,曾與其打過一些交道的李元昊許會忌憚曹瑋,卻不會懼怕搶個先手,從而徹底擾亂不擅臨機應變的宋軍的計劃。

“而夏軍攻延,必將派兵攻擊保安,以確保後路安穩。若按常理判斷,攻擊保安那路主要起牽製作用,兵力不多。”

說到這,唃廝囉意味深長地看了狄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