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2 / 2)

“確實當慎重為上。”張亢舒了口氣,鄭重道:“就按你所說的,再候上幾日罷。朝廷若要追究,也將我算上,絕無單讓你頂罪的道理。”

狄青失笑,搖頭道:“張兄說這些話,未免為時過早了。”

守株待兔,可不代表一昧‘龜縮’。

在接下來的數日裡,狄青並未單純枯等,而是命令張亢篩選出最可信的兵士二百餘人,分為十小隊,每人具披著以枯枝碎葉製成的粗糙偽裝,輪流趁夜出關,等繞至敵軍的視線死角處時,再換下裝束,偷偷回返。

與此同時,他命人逐步減少了安置於校場上的臨時軍帳的數額。

這些‘隱蔽’的舉動,很快落入夏軍負責偵查的兵丁的眼中,他們在謹慎地偵查出軍帳也隨著減少,粗略一算,竟已少了八千多人時,便認為時機快要成熟了。

——儘管一時半會還不知那支鬼鬼祟祟的潛襲軍的去向,但兵力銳減的保安門寨,才是他們眼中的肥肉、最眼饞的目標。

每逢李元昊對大宋用兵,都必然要派出小股軍勢,滋擾保安守備軍,以防保安軍突襲腹地,斷了東線部隊的補給。

蕭宗餘率兵急行軍數日後,便從相距不遠的宥州趕來,卻不急進攻,而是一邊修整,一邊仔細觀察、偵聽宋軍的近期動向。

一聽由那倆黃口小兒所領的援軍,已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趁夜離開,蕭宗餘不由不屑一笑。

——自作聰明。令夏人生出那番忌憚心來的狄姓小兒,就這般本事?

蕭宗餘雖為遼將,對李元昊的一貫手法亦是知之甚詳,因此他這回所指定的軍略,正是反其道而行——以虛兵擾延州,以盛兵強攻保安,聲東擊西。

在蕭宗餘的計劃中,若能在那狄與張姓小兒得訊回援之前,便以雷霆之勢拿下保安,那無疑是最好結果;若是時間不夠,叫那八千多出征宋兵得以回援保安,他也可令夏國守軍發兵,二軍對倉皇的宋兵進行前後夾擊。

如此一來,要麼將迫使保安軍不得不出城營救,導致門戶大開;要麼便要眼睜睜地看著同胞受屠,士氣銳減。

蕭宗餘做夢也不會想到的是,他親手所寫的、自認是完美無缺的計劃,將會在接下來的數日中,被最瞧不起的大宋‘文官’無情地擊了個粉碎。

不論是夏軍還是偽裝為夏軍的遼兵,皆是自幼學習騎射,各個都是馬上張弓搭箭的好手,麵對大宋步兵,有著天然的優勢。

而外層寨門的堅實度,遠不比延州大小城池的城門。蕭宗餘所領之遼兵,自詡占儘先機,皆是蓄勢而來,麵對還一如往常那般在寨頭巡視的宋兵時,紛紛露出了猙獰的利爪。

眨眼之間,鐵騎疾馳,黃沙漫天,箭枝如雨,馬嘶四起,刀光交錯……徹底撕碎了穀中的寧靜。

麵對這麼一股數倍於自己的‘天降神兵’,保安軍紛紛握緊手中武器,竟不似蕭宗餘想象中的那般被嚇得雙股站站,縮回寨中,更未亂上半分陣腳,而是第一時間選擇了毅然迎戰。

“倒是有些血性。”

蕭宗餘麵無表情地如此評價了句,並未將這點抵抗多放在心上,而是穩坐中軍,一邊指揮著前鋒對寨門發起猛烈攻勢,一邊眯著眼,試圖觀察寨中情形;還不忘派出兵士,時刻通報回援的狄青部隊。

然而直至天色轉暗,眼看著雙方傷亡各自飛增,哀嚎遍野,蕭宗餘終於意識到了情形不對。

本該大亂陣腳的懦弱宋兵,不知為何越戰越勇,更因有防守地利之便,能將傷員很快送下治療、派新員替補;而本該占儘優勢的遼軍戰士,卻是在麵對無窮無儘的敵軍時漸漸茫然,變得疲累不堪,士氣也急劇低落……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蕭宗餘驚疑不定地抬眼望去,即便不清楚寨內情形,這一天下來,他又哪裡還能不知,那寨中根本不可能隻有區區一萬守兵!

是宋人耍詐,早已暗中增兵,而徹底戲耍了夏國這邊的一群瞎子!

蕭宗餘暗罵著報給他錯誤信息的宋兵,縱有幾分惱羞成怒,還是不願強撐著硬耗下去,而是當機立斷,要將將士召回,欲要理清狀況後再重振旗鼓。

“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狄青輕嗤一聲。

這位在眾兵士眼中是位紮紮實實的‘文官’的狄副使,自一大早便是令人瞠目結舌的戎裝打扮,背負弓箭,腰佩長劍。

不可思議的是,他這番利落裝束,卻絲毫不顯違和,倒是再自然不過了。

這不是有著無數曾與狄青並肩作戰的秦州兵士的秦州城,狄青對四周不住投來的訝異目光熟視無睹,鎮定自若地穿行於刀光劍影中,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加上他這些天讓人看在眼裡的以逸待勞,才會那般順利地安撫了遭受‘突襲’的保安軍心。

眼看蕭宗餘終於發現苗頭不對,轉身要撤時,這位在萬餘宋兵眼裡、已是極了不得的‘斯文大官’,慢條斯理地配上了早已備好的猙獰青銅麵具,然後……

一記極漂亮的縱馬揚槍為開端,他似一陣狂風驟雨般,攜銳不可當之勢,近乎瘋狂地殺入了敵陣。

狂暴槍鋒所指,皆是血雲綻放。

在敵軍的慘嚎與血肉橫飛中,那佩戴冰冷麵具的矯健身影,就在所有宋軍的震驚注視中,徹底釋放出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嗜血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