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1 / 2)

保安軍屬永興軍路,於太/宗太平興國二年始置,其主要目的,便是為了防範夏州黨項的入侵。

風平浪靜時,保安曾為商旅往返於宋夏兩地的重要通道,景德四年時,更一度於此設立榷場。

隻是這一切來往,都隨著李元昊叛宋自立為夏國的偌大風波,轉瞬化為齏粉。

保安與夏國鹽、宥二州毗鄰,以此為中樞,宋軍東可出銀州,西可出環、慶州,朝北則直出塞外,可往懷遠,靖邊去。這麼一條於宋軍而言極為便利的行軍通道,於意在探攫宋土的夏軍而言,亦是一旦攻破、便可長驅直入中原的大好捷徑。

原顯偏僻的保安,登時成了兵家必爭之地。

此時此刻的宋軍,尚且為遲遲未曾開拔、朝洪州方向挺進的軍勢感到既疑惑又著急,渾然不察劍拔弩張的氣氛,以及逐步逼近的凶險。

張亢大刀闊斧地朝狄青的臨時居所走去,整整一路都沐浴在兵士們質疑的目光中。

饒是以他的定力,也有些扛不住了,於是門一敲響,裡頭狄青的應聲剛出,他便忙不迭地將門一推,閃身進去。

狄青的衣服才換了一半,張亢就失禮地推門而入了。

他動作一頓,微微側過頭去,蹙眉瞥了一眼,便有條不紊地繼續打理起衣著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整理什麼儀容!”張亢唉聲歎氣道:“再等下去,不知還會有多少道軍令來催,底下軍士也早嘀咕開了,你怎還不打算開拔?”

狄青言簡意賅道:“再等等。”

“我猜你要麼是彆有打算,或是有密令在身,”張亢盤腿坐在榻上,苦笑道:“但你再要保密,好歹也同你的張鈴轄稍通個氣,省得他被人問得滿頭是包罷!”

狄青看如熱鍋螞蟻般著急的張亢一眼,對他好戰的心態心知肚明。

他們因一路上緊趕慢趕,以至於提前了四日來到了保安地區。而這幾天空檔,他一方麵拿來讓疲憊不堪的軍士修養,一方麵整頓軍容、重新補充軍資準備北征,更不忘派人偵知敵軍動向來。

當狄青很快得知,麵對他們來到保安時不可避免引發的不小動靜,駐守土門之外、與宋軍金明寨離得最近的夏軍寨子,除巡視人手略有增加外,竟幾乎稱得上無動於衷時,便敏銳地察覺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要麼是夏軍自信兵數上徹底壓製,對守住寨子胸有成竹,無畏宋軍於邊境增兵;要麼便意味著對方另有籌謀,方刻意露出破綻,好請君入甕。

宋軍以步兵為主,且狄青領來的這支‘禁軍’……雖經過他數月來的強行壓製,一身驕橫恣氣方有所收斂,但不管是戰鬥力還是凶性,都是遠不如常年憑借出眾的騎射本事、劫掠大宋邊民的夏國弓騎兵的。

二項劣勢相加,哪怕人數上看似略有優勢,但在有足夠的勝算前,狄青都不打算輕舉妄動。

‘牽製’看似簡單,對位置要命的保安而言,卻需慎之又慎。

唃廝囉的目的十分明確——保安這一股軍勢,對戰局要起的主要作用,便是要儘可能地牽製住最多的兵力,而並非是要求他們非要取得任何具體的戰果。

畢竟大宋東線上的得失,對遠在西端的吐蕃而言並無乾係。

原鎮守保安的兵士共有一萬,加上狄青帶來的一萬人馬,乍看之下,是比夏國鎮守洪州的八千人要多上一倍多。

在修養了整整三日後,兵士們大多徹底恢複了精神,對即將到來的出征是既忐忑,又充滿建功立業的鬥誌,卻不想麵對這明晃晃的人數優勢,狄青卻一直選擇按兵不動,默默觀望,似在等待著什麼。

他究竟在等什麼?又還能等什麼?

狄青的具體想法,顯然讓包括張亢在內的人,都感到捉摸不透。

且在不少人看來,每拖一日,夏軍察覺此地屯兵增多、要對洪州增派人手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於本該是速戰速決更有利的宋軍而言……恐怕得是延誤戰機的大罪了。

麵對張亢的追問,狄青默然片刻,據實相告道:“我非是十分篤定,但夏人表現,未免過於冷靜了——若五日之後,戰局仍舊未改,我既會向陛下上書請罪,亦再不阻攔張兄分毫。”

張亢一愣,立馬會意:“你是認為,夏軍將以攻代守,對保安先行發製?”

狄青點了點頭。

經他這麼一講,張亢腦海中念頭飛轉,在感到夏軍表現的確極為可疑的同時,也察覺出了自己盼戰的亢奮下、不慎忽略的嚴重後果。

若狄青所慮為假,耽誤了這小十日功夫的最壞結果,也不過是夏軍緊急增兵東線,二軍遙遙對峙,未能取得真正戰果,但也能達成與宗珂盟軍的‘牽製’約定。

若狄青所慮為真——

一滴冷汗從張亢額尖滾落。

李元昊雖是出了名的殘忍暴戾,卻絕非空有武勇野心的莽夫:他明麵上鄙棄著軟弱無能的宋人,暗地裡卻想方設法地搜集來無數中原兵書,如饑似渴地攝取著關於兵法戰略的寶貴知識。

若非橫空殺出個精於隱忍、同樣具有軍事天賦的唃廝囉,這陰險狡詐的梟雄那幾傾全國兵力、南征吐蕃的瘋狂決定,怕不見得會淪落至那日的慘烈。

張亢倏然意識到,萬一出現了當這一萬匱乏沙場曆練、甚至未曾見過血的步卒,先於前頭遭遇了訓練有素的夏弓騎時,後頭又受伏兵圍堵,而位於關內的保安守軍則是進退兩難的這麼一副場麵……會是多麼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