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麼身份,答案呼之欲出。
但他不能說,絕不能揭開蓋子,反而要附和郅玄,表現出義憤填膺的樣子,和眾人一起大聲斥責,痛罵這些無恥之人。
隨著口口相傳,密氏從屬偷竊的傳聞很快被眾人所知,無論新城還是縣城都對此事議論紛紛。
眾人一邊歌頌郅玄的仁厚寬容,一邊鄙夷偷竊者的無恥,順帶對密氏的家風產生懷疑。能有這樣的門客從屬,家風會好到哪裡去?
在傳言過程中,蜂群和野狼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有人信誓旦旦聲稱,蜂群凶悍無比,野狼凶狠駭人,卻對公子玄言聽計從。
“公子揮袖,蜂群如臂指使。”
“公子乃天顧之人,有何奇怪?倒是那些賊人竟敢偷竊玉環,委實是膽大包天!”
“正是如此!”
眾人的議論傳入密氏屬官耳中,他非但不能反駁,還要一同附和,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事情到這裡並未結束。
刺客帶回縣城,沒有立即上刑,而是灌下湯藥處理傷口。
等到傷口包紮完畢,確定他們一時半刻死不了,郅玄采納邑大夫和村老所請,將幾人暫時交給他們,按照郅地處理盜賊的慣例,在城外吊起來示眾。
近五米高的木杆立起,死去的刺客逃過一劫,還活著的全都被掛了起來,在秋風之中搖曳,像是掛起的鹹肉。
郅玄提前吩咐不能全都吊死,要留下兩三個活口。
邑大夫和村老忠實執行這道命令,在吊人的過程中,有奴隸會爬上木杆送食水,確保他們都能留下一口氣。
吊了一天一夜後,刺客實在熬不住,這樣的處罰比鞭子更難捱,不想繼續遭到折磨,一心一意隻求速死。
沒人搭理他們。
公子說不能死就都得活著。
想斷氣?
沒那麼容易!
為防出現變故,村老還特地安排人在附近看守,每隔幾個時辰就用長杆捅兩下,確保他們還能喘氣。
到第二天傍晚,有三個刺客實在熬不住,眼看著出氣多進氣少。幾名村老查看之後,決定將他們放下來,等緩過來再吊。
長杆放倒同時,天空中堆積雨雲,閃電爬過雲層,悶雷聲響起,預示一場大雨即將到來。
郅玄從藥田回城,恰好路過,看到忙碌的村老和村人,讓侍人過去提醒他們,打雷時不要靠近長杆。
聽到是公子玄的吩咐,眾人齊聲應諾,抬著放下來的刺客,快速走向搭在一旁的草棚。
就在他們進到棚子不久,大雨傾盆而下,閃電和雷聲一起砸落,天邊泛起白光。
隨著時間過去,草棚開始漏水,雷聲如在頭頂響起。
突然,伴著哢嚓一聲巨響,刺目的電光從天而降,正好落在幾名刺客頭頂,順著長杆流入地下,瞬間爆起火光。
一切發生在刹那間,草棚裡的人目睹全過程,全都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公子讓我等遠離,莫非?”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有所猜測,無不露出震驚神情。
山坳中目睹閃電落下的隻有甲士和卒伍,對人講述當時情形,難免不夠具體形象。
現如今,村老和村人上一刻被郅玄提醒,下一刻就看到閃電落下,受到的震撼非同小可。
被帶進草棚的三個刺客也是滿臉駭然。
被眼前一幕震撼,三人瞬間恢複精神,不再半死不活。望見被劈倒在地的木杆以及上麵焦黑的一團,三人都是臉色慘白,心中後悔不迭。
早知公子玄的神異為真,打死他們也不敢來郅地!
三人轉過頭,都能看到對方眼底的恐懼。
眼前的一切讓他們不敢再堅持下去,下巴被卸掉沒辦法說話,隻能忍著劇痛用胳膊比劃,希望能帶他們去見郅玄。
他們全招,問什麼招什麼!
真不知道也沒關係,隻要給他們提個醒,保證說得天衣無縫。
刺殺郅玄之前,他們沒少乾類似的事情,業務相當熟練。隻要郅玄需要,他們可以自動自覺完善所有細節!
唯一的期盼就是公子玄大發慈悲,千萬彆讓自己被雷劈死。這種死法太恐怖,再窮凶極惡也遭不住啊!
公子府內,郅玄聽完侍人稟報,見到匍匐在地的村老和村人,當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知曉解釋無用,乾脆沒有多費口舌,依慣例賞賜麻布,就命侍人送他們出府。
十名刺客,如今隻剩下三個活口。
郅玄沒打算見他們,讓府令負責安排,暫時將他們關押起來。等到入貢的隊伍離開郅地,就派人把他們送回西都城,還要當著國人的麵送到密氏兄弟府上。
以目前的情況,他不可能扳倒密武密紀。哪怕刺客願意作證,以密氏的實力,照樣能在朝中顛倒黑白,不會有半點損傷。
更何況,西原侯是什麼態度,郅玄實在沒有把握。
渣爹的行事作風實在不好判斷,天曉得他會趁機打擊密氏還是更想讓自己喝上一壺。
與其賭那一分不確定,倒不如另辟蹊徑把人送回西都城,在城內大肆宣揚,讓該知道的都知道,就看密氏會怎麼做。
郅玄合攏竹簡,起身走到窗前,雨水迎麵拂來,帶著深秋的涼意。
表麵上這三人是偷竊,實則怎麼回事,西原侯和卿大夫們都該心知肚明。
他把人送回密氏,表明不主動追究,密武和密紀會如何做?
留下三人無疑是把柄,更是定-時-炸-彈。待到郅玄羽翼-豐-滿,隨時都會成為炸-點。若是不留,誰還會願意給他們賣命?
身為苦主的公子玄既往不咎,本該庇護他們的密氏卻痛下殺手。事情真發展到這個地步,想必會十分有趣。
郅玄雙手扶著窗楞,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嘴角牽起一抹弧度,眼底卻漸漸冰冷。
他最初想悶聲發大財,可惜沒能成功。就封之後,他想專心發展,暫時和西都城井水不犯河水,可惜也沒能如願。
既然大家都不講武德,真逼急了他,大不了一起掀桌。
隻是在掀桌之前,他台上的籌碼仍是太少。
郅玄閉上雙眼,任由雨水打在臉上。
他目前有一個增加籌碼的機會。
當初的無心之舉,還曾讓他十分困擾,如今卻能幫到他。
隻是這份籌碼並不簡單,一旦拿到手裡,帶來的好處和麻煩都不會少。究竟該如何選擇,他還要認真仔細地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