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暗香浮動,似能安撫情緒,世子霸的焦躁煩悶頓時一掃而空。
在殿前停留片刻,世子霸整理好情緒,邁步走上前,向案後的郅玄拱手行禮。
郅玄為西原國國君,他為東梁國世子,以兩人身份而言,此舉理所應當。不過東梁侯和梁夫人是親兄妹,從血緣關係上,郅玄和世子霸是表兄弟,論理,郅玄應稱對方一聲表兄。
“拜見君上!”
世子霸主動擺正位置,不攀血緣隻講身份,頭腦十分清醒,和郅玄預期中出現偏差。
這種發展讓郅玄微感詫異,不由得仔細打量這位表兄。
從以往的種種來看,世子霸應該是一個魯莽易怒,行事不計後果的莽夫。真正當麵,對方表現出的性格卻截然不同。
接風宴當日,主角是王子淮,郅玄和世子霸僅寒暄兩句,並未能詳談。
今日這場召見,應該是兩人真正意義上的一次會麵。
世有流傳,梁氏出美人,果然不是虛言。
予人莽夫印象的世子霸,實際上長身玉立,相貌溫文爾雅。不同於北安國公子迫人的豔麗,梁氏子飄逸雅致,清新俊逸,外表不具有攻擊性,笑起來更是令人如沐春風。
郅玄打量著世子霸,心中暗道:如果沒有提前了解過這位,親身體驗過這位的手段,乍一看,很難會對他心生惡感。
如此具有迷惑性的外貌,搭配上一言難儘的性格,稱得上是一朵奇葩。
郅玄打量世子霸的同時,後者也在觀察他。
郅玄詫異於世子霸的表裡不一,世子霸也為對方的鋒利和威嚴吃驚。
世子霸早知郅玄不簡單,卻沒想到對方會給他如此大的壓力。如泰山壓頂,一時之間竟有些喘不過氣來。
郅玄的容貌十分俊秀,一雙黑眸猶如寒潭,深不見底,一眼望過去,仿佛能洞穿人心。
被這雙眼睛盯著,心底的一切都像是無所遁形。
世子霸不由得深吸氣,雙拳緊握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免開始懷疑,自己的謀算是否真正可行,他準備好的條件能否打動這位年輕的國君。
世子霸不出聲,郅玄也不著急開口,手指點在案上,一下接一下敲擊,聲音很有規律,似敲在世子霸的心頭,讓他的心緒又變得紊亂,心中生出更多不確定。
殿內陷入寂靜,僅有風卷過廊下,發出呼呼聲響。
婢女無聲入殿,揭開燃儘的香爐蓋,又點燃新香。
侍人守在殿門前,袖手垂目,仿佛一尊尊帶著色彩的泥塑,除了國君的命令,再無任何聲音能喚醒他們。
世子霸又一次看向郅玄,刹那之間有些恍惚。
他曾見過前代西原侯,郅玄不像他的父親,無論性格還是相貌。論長相,郅玄更加雅致,應該是隨了梁夫人。
這種雅致卻帶著鋒銳,如一柄裝飾華美的利刃,如果被絢麗所迷,忽略了刀鋒的恐怖,下一刻就可能被劃開脖子血濺當場。
世子霸已經走投無路。
他不想成為一顆廢棋,在父親的推動死得毫無意義。他想要抗爭,想要推翻原有的棋局,想要自己成為執棋子之人。
他的目標實在太難,像是異想天開。
可他必須試一試。
反正事情也不會更糟了,不是嗎?
世子霸身在西原國,消息並未斷絕。梁盛已經死了,梁家上下百餘口儘以重罪誅連,繈褓中的嬰孩都未能幸免。
他離開東都城後,幾個弟弟陸續受到提拔,有嫡子也有庶子。這在之前是從沒有過的事情。
世子霸開始確信,東梁侯沒想讓他活著歸國,已經在著手挑選新的世子,亦或是更聽話的傀儡。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得如此窩囊。
他原本不是這樣的人,兄弟的死嚇壞了他,讓他裝了十幾年,偽裝的時間太長,想要改變已是難上加難。
可他總要試一試,拚死掙紮總強過坐以待斃。
眼前的郅玄是他唯一的機會。
思及此,世子霸深吸一口氣,放下所有驕傲,在良久的沉默之後,以世子之身向郅玄行大禮,沉聲道:“霸有難,求君上相助。事成之後,願以十城相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