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離開後,半開的宮門重新合攏。
一聲鈍響,冷清的王宮,喧鬨的城內,被隔絕成為兩個世界。
國君們出宮後,駕車直奔氏族坊。
彼時,因郅玄四人入坊,宗人忙前忙後,熱出一身大汗,唯恐哪裡做得不夠周全。
郅玄同趙顥商議,又爭取北安侯意見,順帶問了梁霸幾句,決定在氏族坊中心紮營,四座營盤建在一起。
不需要通知,原本駐紮此處的諸侯國隊伍麻溜搬走,前所未見的乾脆利落,讓宗人看得冒火,暗中咬牙切齒。
這僅僅是開胃菜。
四座大營落成,各國國君無需商量,以四座營盤為中心,東西南北為軸,分區進行紮營。
期間發生爭執,無需宗人調和,四大諸侯派人來問一句,矛盾立即無影無蹤。
前一刻還吹胡子瞪眼的國君和卿大夫,馬上手拉手肩並肩,你我我好大家好,如親兄弟一般。
這一幕絕非個例,隨時隨地都在發生。
目睹此類場景,宗人瞠目結舌,啞口無言。震驚之後怒發衝冠,很想衝上去暴吼一聲:既然能內部解決,乾嘛三番五次找他麻煩?柿子撿軟的捏不算,還要一捏再捏,捏扁為止?!
無視宗人的咆哮,國君們全都忙著紮營。
有四大諸侯壓在頭頂,誰敢拖延時間找麻煩,惹來四人中任何一人的側目,不小心牽連到他人,必將被群起而攻之。
想找事彆挑現在,敢讓大家不痛快,就是被群毆的下場。
在宗人的見證之下,一座座營地拔地而起。
以四大諸侯的營地為中心,四麵營盤呈扇形輻-射。
從上空俯瞰,四個方向的營盤連接在一起,如大小不同的圓環,一環套著一環,和軍營有異曲同工之妙。
先到的諸侯國占儘便宜,同四大諸侯的距離接近,入營拜訪十分便利。後到的諸侯錯失良機,滿心憤懣偏又不能發作。
讓宗人頭疼不已的問題,一夕之間宣告解決,輕輕鬆鬆,沒遇到丁點阻礙。
歸根結底,實力決定一切。
各國國君和卿大夫敢找宗人麻煩,敢對著太子淮虛情假意,換成四大諸侯中的任何一位,敢當麵蹦高,百分百會被一巴掌拍死。
最麻煩的事情解決,無需再整日頭疼,宗人本該滿心歡喜。可想到解決麻煩的源頭,望向夜色中沉寂的王宮,宗人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強勢的諸侯國,衰弱的王族。
隱患凸顯,矛盾愈發尖銳。
葬禮之後,中都城該何去何從?
宗人離開後,各國卒伍開始輪班巡邏。
營外立起成排柵欄,柵欄後點燃篝火,紮下火把。火光籠罩處,任何刺探都無所遁形。
氏族坊中心處,四座大營燈火通明。
西原國大帳內,郅玄除下袞服冕冠,換上一身玄色長袍,發以玉簪半束。因剛剛沐浴過,發尾半乾,覆在背後,尚有水珠滾落。
侍人撥亮青銅燈,郅玄坐在案後,正準備鋪開竹簡。
帳外忽有人報,東梁侯來訪。
“東梁侯?”郅玄挑眉,想起之前梁霸的欲言又止,隱約猜出對方來意。
事實上,梁霸不主動來訪,待到明日,他也會派人去請對方。會盟一事非同小可,身為四大諸侯之一,東梁侯是不可缺少的一環。
出於禮儀,郅玄駕車相迎。
梁霸見到郅玄,摸清對方的態度,心中暗鬆一口氣,和郅玄一同前往大帳。
和郅玄一樣,梁霸未服袞冕,身著青色長袍,腰束玉帶。玉帶垂掛彩寶流蘇,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頭上沒戴發冠也未用發簪,青絲以金繩纏繞,末端垂落水滴狀的珍珠,流動溫潤光澤。
依照東梁國的習俗,梁霸單耳佩戴玉飾,雕刻梁氏圖騰。玉以金為托,在發中半隱,卻藏不住光華流動。
梁霸性情使然,隻要他願意,無論麵對誰都能讓對方如沐春風。
郅玄清楚梁霸為人,這一刻也不得不感歎,在與人交際上,這位的確是天賦異稟,出類拔萃。
兩人正說話,帳簾忽然掀開,一抹赤紅的身影走進帳內。
趙顥和郅玄有婚,又是結伴同行,夜間入營無需通報。
在來之前,趙顥已知梁霸過營,見他在大帳中,並不感到意外。
彼此見禮之後,趙顥在帳內落座,表現得十分正常,梁霸卻莫名感到冷。尤其是對方目光掃過,帶著幾分打量和審視時,冷意急劇攀升,蔓延四肢百骸。
壓力太過巨大,梁霸實在扛不住,再長袖善舞也沒法施展,隻能起身告辭,保住性命要緊。
帳簾掀起又放下,森寒的煞氣瞬間消散。
趙顥緩慢傾身,不斷抵近郅玄。待呼吸交融,鮮紅的唇角翹起,熱意拂過郅玄耳畔,聲音低沉,莫名透出幾分危險。
“君侯,我與東梁侯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