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1 / 2)

顧勉可能自幼感情淡薄, 他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異於常人時,是在得知母親死訊的那一天。

那天他在學校上課,班主任喊他出來, 麵帶不忍地告訴他,你的母親死於獵殺計劃, 你的父親正在搶救中。

他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沒有多少真實感,被父親的下屬接走趕去醫院時,他沒有哭,也沒有鬨,聽話地坐在急救室外的長椅上。

很多人過來安慰他,但是他沒有哭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就顯得這些人有些多餘。

母親下葬的時候,顧勉沒有哭,反倒是他一向堅強的父親紅了眼圈, 幾次想要落淚。

後來顧勉聽到有些人背後說他生性涼薄,居然連自己母親死了都沒有流一滴眼淚。

其實顧勉流過淚,不是在得知死訊的那一天,也不是在下葬的那一天, 而是在一個很尋常的日子,他發現母親放在微波爐裡的菜發黴了,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惡臭,那股臭味不僅刺鼻還刺眼睛, 小顧勉將那盤菜處理掉後, 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淚流滿麵。

他再也吃不到媽媽親手做的飯菜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將母親和死亡聯係到一起。

妻子離開這個家後,顧上將拒絕再娶, 他用自己最擅長的軍事化的手段去教育顧勉,一張行程安排精確到分鐘的表格,將學習、鍛煉身體、用餐、休閒娛樂等等安排得滿滿當當。

一個成年人也許都堅持不下來的行程安排表,卻被六七歲的顧勉輕鬆適應。

他喜歡這種將一切都規劃好的感覺,不論是上學還是入戰場,他人生的每一步都按部就班地完成,婚姻也是。

但又不是。

信息素高度匹配帶來的影響之大是顧勉沒有預料到的,因為信息素的影響,他對黎鬆韻會格外有耐心些,能夠心平氣和聽黎鬆韻講各種瑣碎無用的信息。

黎鬆韻剛嫁進顧家時,嘰嘰喳喳像隻小麻雀,他把自己一箱箱的衣服搬到顧家,一邊忙碌地整理衣物,一邊對顧勉說,這些衣服我都沒穿幾次,而且啊,你沒有見我穿過,所以它們在你這裡就是新衣服了。

陽光很好,燦爛地灌滿整個房間,衣服抖動時揚起的細小塵埃在光暈中好似大笑的小精靈,黎鬆韻碎碎念時臉上的小絨毛在光線下清晰可見,不知道是因為整理東西太熱了,還是麵對新丈夫有些害羞,那張臉微微泛著紅,有些像毛茸茸的桃子。

那時的黎鬆韻一緊張就容易話多、臉紅,這種表現被人暗地裡嘲笑,說黎鬆韻穿的衣服廉價又土氣,說黎鬆韻小家子氣上不了台麵,總之都是不太好的話,這些話被彆有用心的人傳到了顧勉的耳中。

看著麵前隱晦嘲諷自己妻子的omega,顧勉心頭忽得湧上了不悅,他對那個omega說“滾”。

那個omega最後是哭著跑出去的,不知道是被嚇哭了,還是怎麼了。

顧勉一個人沉默地消化著心中的鬱氣,像一團壓抑的火,終身標記後,alpha天然會對自己的伴侶有保護欲,當黎鬆韻被人詆毀的那一刻,顧勉的憤怒就像自己的珍寶被人砸損。

這麼多年來,顧勉的情緒都像一潭死水,而黎鬆韻是那個可以輕易打破水麵平靜的石子。

意識到這一點後,顧勉開始感到不安,他不喜歡自己的情緒被信息素支配的感覺,這種身不由己的失控感令他厭惡和恐懼。

他選擇和黎鬆韻劃開距離,除了發情期和易感期的例行接觸,他很少會去主動接近黎鬆韻,這種相敬如賓的相處模式讓顧勉能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受外界乾擾。

他覺得他將這段關係控製得很完美,可事實上,一切的變故卻從黎鬆韻和他離婚的那天起。

和黎鬆韻離婚的第一天,顧勉發燒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生病過,更彆提發燒這種小病。

最開始顧勉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生病,他神色如常地上班,坐在辦公桌前整理文件,隻是這份文件和工作無關。

顧勉在分析黎鬆韻和他離婚的原因,他想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他寫下他從不過問黎鬆韻的私人生活、在顧圖南有危險時沒有安慰黎鬆韻、要求黎鬆韻戰勝信息素影響留給他充足的私人空間等等一係列他能回憶起來的事情。

顧勉的記性很好,以至於這份文件寫了整整十五頁還未完成。

當莫中將過來找顧勉閒聊意外看見這份文檔時,他震撼了整整一分鐘,才組織完語言對顧勉說:“老顧,你真的很過分。”

莫中將抓了把頭發,難以用語言來描述自己的此刻心情,“你......你如果真的想以這種形式去自我反思,不如把這些事情都歸類一下,有些是丈夫的的失責,有些是作為父親的失責。”

“在父親這個身份上你也是失職的,你每周有陪孩子進行娛樂活動嗎?有接送你的孩子上下學,輔導他們功課過嗎......”

顧勉沉默了半晌,他聽完莫中將的話後,選擇早退去顧培風的學校。

他和黎鬆韻的離婚協議上規劃得很清楚,周一到周五顧培風和黎鬆韻在一起,雙休日顧培風去顧家,今天並不是他要接顧培風回家的日子,按理來說他不應該去顧培風的學校。

直到一身紅衣的黎鬆韻闖進他的視野時,顧勉才發覺,原來驅使他做出這個決定的還是信息素在作祟。

他想見黎鬆韻。

隔著茫茫人海,那一襲紅衣喚醒了他第一次嗅到黎鬆韻信息素的記憶,清雅似茶花。

年少時的黎鬆韻穿紅色,像迎春而開的紅山茶,爛漫又迷人。

也許是第一次聞到黎鬆韻信息素時黎鬆韻穿著紅衣,紅衣的黎鬆韻像一團火那般能輕易灼傷他的情感,所以他讓黎鬆韻不要再穿紅色。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這抹紅再次落在黎鬆韻身上時,更像一杯醇香的紅酒,尚未入口,已然微醺。

此時天邊落滿晚霞,映紅了顧勉灰藍色的雙眸,仿佛燭火打翻在夜幕中。

顧勉看著黎鬆韻越走越遠,他能感受到他在黎鬆韻身上留下的終身標記被洗去了一部分。

這個認知,讓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剜去了一塊。

他終於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黎鬆韻再也不會回來了。

顧勉突然覺得身上很冷,這段時間晝夜溫差大,顧勉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衣,他想也許是這個原因他才會覺得冷。

顧勉坐上懸浮車,今天他提早下班,離正常他回家的時間早了一個小時,他此刻並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他在這個華燈初上的城市裡隨波逐流,繁華的霓虹燈光透過車窗照在他發紅的臉龐上。

當前麵的黎鬆韻下車時,顧勉才發覺他無意識跟了黎鬆韻一路。

黎鬆韻走下車,有一個穿著玩偶服的人突然做了一連串滑稽的動作,再變魔術般掏出一捧由棒棒糖做成的花送到顧培風麵前。

顧培風一臉驚喜地對黎鬆韻說了什麼,當黎鬆韻點頭後,顧培風激動地抱住那捧花。

那個穿著豬豬服的人摘下厚重的頭套,露出一頭被汗水打濕的白毛,和一張淩厲俊俏的臉。

那是焦簡。

顧勉看著焦簡和黎鬆韻並肩走在一起,兩人有說有笑,而顧培風美滋滋抱著禮物走在兩人中央,三人看起來更像和諧的一家三口。

——“他是我的弟弟。”

——“我們十幾歲就認識了,你不知道他,是因為你從來沒有關注過我的人生,了解過我的過去,接觸過我的朋友。”

在簽訂離婚協議的那個晚上,顧勉嘗試去了解黎鬆韻的朋友,他看了全息遊戲考核裡關於npc路恩的錄屏,了解了現實中焦簡的生平,其實不用他自己去分析,隻要在星網上搜索焦簡和黎鬆韻這兩個名字,就能得到網友們抽絲剝繭、用出色的想象力編出的一係列愛情解讀。

“愛是盔甲”、“愛情給了焦簡勇氣和力量”、“為愛征戰”......

顧勉望著黎鬆韻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人海,他慢慢收回了視線。

他的眼睛有些睜不開。

可能是因為他這兩天都未合眼。

他曾經用了很長一段時間適應床邊睡著一個omega,他記得那個omega小心翼翼對他說“我喜歡抱枕頭睡覺”的模樣,也記得那個omega第一次將腿壓在他的身上,用偏高的體溫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溫溫涼涼的溫度。

黎鬆韻孕期給前線的他寫信時,提到了一句自己買了崖柏味的枕頭,說崖柏味會讓睡眠質量得到提升,又說可還是他的崖柏味信息素最催眠。

可能不是他的信息素催眠,隻是黎鬆韻習慣了這個味道。

不僅是黎鬆韻,他也一樣,他習慣了黎鬆韻身上淡淡的茶花香,還有那溫暖的體溫。

當他終於習慣了黎鬆韻的存在,將黎鬆韻安排進他的人生,規劃出有黎鬆韻存在的每一天時,黎鬆韻突然抽身離去了。

義無反顧、乾脆利落地離去,隻給他的人生安排表上留下一大片突兀的空白。

莫中將說黎鬆韻之所以離開他,是心死了,顧勉試圖理解心死是什麼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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