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道她原是想岔了,但看她滿麵惶急,瞧著都像是要哭了,心中又忍不住有些發酸,但酸的同時,又不想見她掉眼淚,有些心不甘地慢慢從袖中取出那封家書道:“明郎沒事,他派人遞了份折子,順送了封家書,朕拿來給你。”
溫蘅一怔,心中一鬆的同時,覺得自己鬨笑話了,含羞低頭,伸手接過那封家書。
依她的心,當然是恨不得現在就拆開來看,可聖上還在呢,皇帝自然知道她的心思,道:“你看信吧,朕看看你的畫。”
“是。”
溫蘅感念地朝聖上一福,急走到一邊,手拂過信封上熟悉的筆跡,望著“愛妻阿蘅親啟”六個字,心就像被暖泉流過,連日的相思、方才的焦惶,都為之拂平,安定了下來,她拆開信,抽出信紙展開,第一遍匆匆掃過,第二遍細細詳讀,一字一字看得認真,像是要烙在心底。
皇帝哪裡有看畫的心情,一直在悄眼看她,看她麵上的神色一直隨信變化,時而歡喜時而微憂,自己的心也跟著沉浮,忍不住想,何時她能為自己這樣呢……
依溫蘅的心,自是想將這信再看上十遍八遍,但聖上還沒走呢,她隻能收起了家書,想等聖上走後,再看第三遍,皇帝見她收信轉過身來,問道:“明郎奏折上說的都是公事,朕也不知他過得如何,他信上怎麼說?”
溫蘅回道:“他說一切都好”,又微蹙眉頭,“也不知他是不是‘報喜不報憂’……”
皇帝道:“不必過憂,明郎他,又不是三歲孩子……”
溫蘅覺得自己在禦前失態了,“是”了一聲,低首不語,皇帝看了她一會兒,又道:“朕從前讀詩,讀到所謂情為何物,總是不屑一顧,見到夫人與明郎如此恩愛,方知詩中所言不虛,不知夫人與明郎,是如何相識?”
她與明郎的相識,可真是一場雞飛狗跳的“糗事”,溫蘅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仍是
訥訥不語。
皇帝心道,再不找點話聊聊,他就真得走人了,遂手指著案上那幅畫道:“朕有一事不解。”
溫蘅走近了些,皇帝笑問:“藕花深處,舟上卻不見人,是下舟潛水去了嗎?”
他本意是引她一笑,然而他作為一位皇帝,從前沒做過逗人發笑的事,這笑話講得也有點冷,再加之溫蘅畫上所繪的,是去夏與明郎交心定情的場景,聽聖上這樣問,隻會更加羞澀,怎麼笑得出來?!</
皇帝看她這神情,知道這畫又與明郎有關,他也笑不出了。
畫室內一時沒人說話,溫蘅急著再看看信,心道陛下怎麼還不走,皇帝是真想再留一會兒,但又尋不出什麼理由,人僵站在那裡不動,室內正靜如幽海時,忽有一聲輕輕的“喵”聲,打破了僵滯的寧靜。
皇帝聞聲看去,見是一隻狸花貓,跳上了窗台,朝溫蘅“喵喵”叫著。
聖上含惑看來,溫蘅忙解釋道:“臣婦住進這裡沒幾天,這貓就夜裡常來,像是討要食物,臣婦遂讓人每夜煮魚備著,這貓也養成了習慣,夜夜必至了。”
皇帝道:“……有點意思……那……喂吧……”
溫蘅道“是”,打簾出去,讓春纖拿備好的水煮小魚來,皇帝跟走在她身後,腳步在門邊一滯,見那不是一隻貓,而是一群,“拖家帶口”,兩隻大的,帶著四五隻小的,暈黃的夜燈下,一個個雙眸幽幽地朝他看了過來。
侯在門邊的趙東林,默默瞥了眼僵在門邊的聖上。
宮妃寂寞,喜歡養貓的居多,聖上不禁,但其實心中並不喜歡貓兒,偶爾去了養貓的妃子那裡,妃嬪都會讓人先把愛貓抱到彆處,但這宮闈裡的事,楚國夫人可不知道……
趙東林默默望著楚國夫人領著兩個侍鬟,在台階處鋪陳開了一溜食碟,興致勃勃地開始喂貓,那些貓也就一溜排開,像一列衛兵,攔住了聖上的去路,其中一位羸弱橘黃的“衛兵”,不好好吃魚,反搖搖晃晃地爬走到聖上腳邊,打著滾兒、輕蹭著聖上的靴子,仰首“喵喵”地細叫著,而聖上的臉色,燈光下肉眼可見地更僵了。
……這小橘貓,實在太沒“眼力勁兒”了……
作為一名有“眼力勁兒”的貼心奴婢,趙東林準備幫聖上把這貓抱走,但還沒等他躬身,聖上卻已在楚國夫人含笑看來的目光中,蹲下身子,僵直手臂輕撫著那隻橘貓,嗓音乾巴巴道:“……真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