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師妹你曾是世家貴女,是否……”裴胤提醒了她一句。
“師兄你也會說曾是,曾是的意思就是現在不是了。我姓洛,隻姓洛。世家貴女什麼的早就是過去的事情,我現在唯一的目標便是一年內治好溫陽郡主的耳疾,護住洛家醫書,其餘我什麼也不想。”洛央目光灼灼。
“好。”裴胤點了點頭,“明日這個時辰你來我院中,每個病人你先幫他們診治一番後,我再診治,如何?”
“今日師兄你有何要事嗎?”洛央急切問道。
聽見這樣的話,裴胤先是一愣,隨即啞然失笑,“好,不用明日,就從今日開始。”
“謝謝師兄。”洛央歡喜的連語調都有些微微上揚。
這時的她,聽上去倒像是個真正十六歲的姑娘,裴胤下意識想到。
小院的第一個病人來得很快,兩人幾乎剛定下約定,院門便立刻被人敲響了。洛央轉頭一看是個壯實大漢,堅實的體魄,黝黑的肌膚,看模樣便像是在碼頭上做工的工人。隻是此人如今明明裹著厚厚的棉衣,卻麵色青白,眼皮浮腫,咳嗽流涕,顫抖不止。
剛在裴胤麵前坐下,他便甕聲甕氣地交代了自己的病症,總而言之,就是小腹又冷又痛,還腹瀉,鼻塞流涕,手腳發冷,特彆的冷。
“……躺在床上,蓋著兩層厚的棉被依舊冷得牙齒打顫,感覺那寒氣兒就像是要往我骨頭縫裡鑽一樣。裴大夫,我手現在放上來了。”邊提醒大漢邊伸出了自己左手。
聽聞此言,裴胤並沒有向往常一樣,伸出手去,而是輕聲喚了句,“阿央。”
“我在的。”說罷,洛央就要在眼前的石凳坐下,剛欲給那壯漢把脈,對方立刻將自己的手臂縮了回去。
“不是,裴大夫我今日前來,是來找你瞧病的,不是找這小娘子。”壯漢以為是洛央給他看病,心中頓時生了打退堂鼓之意。
這小娘子生的唇紅齒白,杏眼瓊鼻,好看是真的好看,他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般好看的小娘子。可人生病了,好看還能當藥吃不成。
壯漢心中腹誹,正欲起身離開,去尋那街尾的黃郎中,對方雖然診費收的比裴大夫高,但好歹是正經瞧病的。他如今難受得緊,可不想讓這小娘子將自己醫得更加難受。
“我知。”便是這時,裴胤的聲音適時響起,其平穩淡定的聲線一下子安撫了壯漢焦灼的內心,“阿央乃是在下師妹,與我師出同門,你儘可放心讓她把脈。更何況她隻是幫你把一把脈,並非要給你開方。待她把完,我便會重新上前替你把脈開方,絕對不會耽誤閣下的病情,診費也不會增加。”
聽了裴胤的解釋,壯漢才終於放下心來,心中盤算了下,便覺得他這是花一份的錢看兩個大夫。劃算,實在是太劃算了。
因此再不介懷洛央的脈診。
不僅僅是脈診,因為洛央能看見,幾乎是望聞問切全給他來了一遍,確定他舌淡苔白膩,脈濡,很快就診斷他患有脾胃虛寒之症。
之後裴胤上前把脈,半盞茶的工夫之後,也得出了相同的診斷。
隻不過兩人開的方子確實大不相同,對於此等脾腎陽虛之症,洛央心中的首選自然是附桂理中湯,卻不曾想裴胤竟直接將附桂理中湯方裡的人參改為仙鶴草,也就是民間常說的水牛草。
對於這樣的藥方一開始洛央還覺得心中詫異,可很快注意到了壯漢打著補丁的棉衣,他腳上的草鞋,以及手上的凍瘡,洛央立刻明白了裴胤更改藥方的含義。心中暗歎行醫救人一事遠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簡單,需要時時注意病人的實際情況,能在病人能接受的範圍之內,令他痊愈,才是一個醫者真正該做的事情。
否則你真的開出人參這一味藥,恐怕這名壯漢根本不會去藥房抓藥,隻會拖著,靠自己身體硬抗過去。
“這是洛老太爺曾經教給我的醫者仁心,今日便由我將其轉教給你。”
因為始終都沒能聽見洛央的聲音,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的裴胤忽然溫聲解釋道。
聽見這樣的話,洛央心中微微顫動,隨即語氣認真地跟裴胤道了句謝,她記下了。
之後有上門求醫的病人,裴胤都會讓洛央先給他們把脈。
看著裴胤每回都能開出最恰當最適合的方子,洛央心中驚訝之餘,學習的勁頭也更足了,先前學習針灸的煩躁之感,也在這一日日的脈診之中再沒產生過。
未曾想洛央驚訝,裴胤心中比她還要訝異。
隻因洛央的進步,簡直堪稱神速。若說之前的她還有些紙上談兵的意味,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發能舉一反三起來,開的藥方更是精確對症到令學醫多年的裴胤都不免有些咂舌。
若說之前的裴胤對洛央能治好溫陽郡主耳疾一時還有疑慮的話,現如今他什麼懷疑都沒有了。
因為這世間,真的有天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