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1 / 2)

[綜]英雄失格 浮雲素 14444 字 3個月前

今歲止一生□□孕育過兩個孩子。

生下來的是雅歌, 另一個隻能稱得上是無名的胚胎。

她從來沒想過要成為母親, 即使知道那是必定會發生的,家族到這一代隻剩下她, 父親不愛女孩母親又因生育她身體有損,於是男方不斷出軌尋找情人試圖生下一兒, 卻好像被詛咒了似的怎麼都無法成功。

在她國中時代時父親終於去做了檢查, 病例報告結果到現在還刻在她腦子裡, [精子活性低], 之後長篇累牘的診斷以白話文翻譯無非就是他生育有損, 能有今歲止一個女兒就是上天的恩賜, 再想有孩子無疑是天方夜譚。

從那時起,醫學於她就充滿了異樣的魅力。

[父親那天的表情實在是太震驚也太絕望了。]

當她回憶起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態選擇上東大醫學部時, 隻能給出如此的答案:[正因為看見了父親的表情,我才決定學醫的,我從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又格外地厭惡父親。從很小的時候起, 母親就抱著我一遍又一遍訴說父親的不是,說他放蕩的生活,說他不顧家, 說他厭惡我們母子, 說他犯下的惡事,聽著它們長大的我理所當當地憎恨父親,恨不得他去死。

他當然不會死,不僅好好地活在世界上, 還以強硬的、險峻高山一樣的形象樹立在我麵前,我期待暴風雨或席卷山野的龍卷風降臨,自己實在是太弱小了無法報複到他,隻能希冀外界的意外突然降臨,帶來一場泥石流,摧毀險峻的高山。]

[醫生的一紙文書就是天賜的意外。]

於是她學醫,不是出於醫生拯救世人的動機,而是因為醫生也會帶來絕望的消息。

今歲的父母很不高興,她父親自詡舊華族,沒有迎接文明開化的新時代,舊華族的女性以成為職業女性為恥,他送今歲止上東京大學,是希望她念藝術或國文,畢業後以知識女性的身份相夫教子,而不是成為可貴的醫生。

母親是沒有主見的,她把一腔熱情澆築在抱怨父親一事上,但等女兒表露出對父親的厭惡時又會流露出被嚇到的表情說“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父親,他是你爸爸,他把你養大了,你竟然恨他?”

[生長在不幸福家庭中的我性格缺陷很大。]

今歲止通過來填充缺少父母愛的冗長的童年時代與少年時代,她什麼書都看,、畫冊、散文、行為守則、戀愛法寶、性格秘籍……多虧了書本,她意識到自己的人格很有缺陷,導致缺陷形成的原因無非就是原身家庭,從基因學角度出發跟舊華族間不斷通婚劣化也有關係。

[同學們不喜歡我很正常,男性最多喜歡我的外貌,女性討厭冷冰冰又陰沉的人,我成績很好,這也是激起他人嫉妒心的原因之一,我知道想要融入集體就要參加活動與彆人交朋友,但我不想那麼做。]

她喜歡一個人,喜歡把自己包裹在繭裡,這讓她更加舒適。

同時她也會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比如製定一個長且煩碎的完美犯罪計劃,她清楚知道自己是個邪惡的人,是個壞女孩,從國中時代開始就計劃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父親。

一開始計劃停留在大腦表情,她隻是想想,但每一次遭受訓斥、被毒打、強迫改變目標,計劃都會被提出來在心底轉一圈。

大學時代,她遇見了喜愛的作者,京極夏彥老師在學校開講座,講座結束後,她與老師交談了一會兒,不知為何敞開心扉說“我恨不得他們去死”,仔細想想就算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坦誠仇恨,簡直像被惡靈從背後推了一把。

“為什麼不那麼做?”京極夏彥老師卻說,“我向來認為人有合理報複的權利,妖怪的根源就是活人的仇怨得不到疏解,於是死後化妖鬼,總體上講究的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仇恨終要還給仇人。”

“當你看見那些民俗時,往往會對墮落的妖鬼產生同理心,覺得他們太可憐了,真正可恨的是迫害他們的人,以此角度來看同態複仇本就是被社會所允許的。”

“我們來製定一個計劃吧。”他說,“你要擔心的並不是複仇是否正確,而是如何完美不被警察發現得複仇。”老人看遍世間百態,他或許生來不睿智,現在卻能一眼把我看到底,“你從未因自己產生殺意而愧疚,證明你覺得自己想他們是件正當的事。”

[是啊。]我很想說。

“那就做你覺得對的事情吧。”

[說實在的,即使被惡靈推著往前走,我還在猶豫自己是否應該展開報複,然而在看了《毒館殺人事件》後我卻義無反顧地兼修藥劑學,我想配出完美的殺人藥品。]

[後來我畢業了,還沒有來及實現自己的計劃就匆匆結婚、懷孕,丈夫是個奇怪的人,我覺得他可能跟我一樣有點心理缺陷,但他愛我、瘋狂地愛我,狂熱的情感很難用言語講述,我那時候我認為他可以為我做一切事情甚至為我掐斷他人的脖子,這絕對不是我的臆想。]

孕育第一個孩子後,今歲止暫停了自己的完美犯罪計劃。

[那一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搏動。]

腹中的孩子伸腿踢了一下她。

很難說那是什麼感覺,文采斐然如今歲止都不能以優美的詞藻描述,她透過b超儀器看小蝌蚪似的胚胎,承受他不斷成長的重量,感受他第一次翻身第一次躍動第一次活生生地存在著。

[像是看見溪流向東潺潺流淌,鳥雀在枝椏上唱歌謠,滿樹的櫻花一夜間綻放,初生的旭日將暖陽投在我身上,人生第一次我感到了活著的美好,有一條與我息息相關、血脈相連的嶄新生命降落在世上,他完全屬於我,會因為我悲傷而悲傷,因為我歡笑而歡笑,我會用全部的生命去愛他,教導他生命的可貴,帶他領略世界的真實與美,而他也在我蒼白一片的暗淡畫卷上塗抹五顏六色。]

今歲止還記得那個下午,她戴上耳機,音符流淌,她聽見了森林大海與雪山,手上拿鐘愛作家的書,上麵寫“這個冬天我收到了一件新和服,質地是亞麻的,我想還是活到夏天吧”。

以前從來不能理解,和服帶來的微小幸福怎麼能給予他活下去的勇氣?現在卻明白了,小生命的誕生可以翻天覆地。

[但我的幸福很短暫。]

她想。

[有的時候我不得不思考,母親說的是否正確,人生來就是受苦的。]

夏天時她提便當盒去看藤原清水,行路上被逃跑的小偷撞了正著,今歲止跌坐在地上,與她相連的小生命死了。

來年的冬天第二個孩子降生了,被取名為藤原雅歌,今歲止很愛他,卻時不時想到第一個孩子,當她想得太投入時,空蕩蕩的腹部就會傳來針紮似的疼痛,與失去他當天所感到的陣痛一模一樣。

雅歌是個溫柔的孩子,他給今歲止帶來了很多很多的愛,每一個媽媽夢中孩子的形象拚湊在一起就是藤原雅歌,他聰明、機敏、善良、體貼,今歲止帶他去森林公園野餐,去山上看銀河浩瀚,坐在床邊上給他念光怪陸離的傳奇,又帶他去看東都名勝的畫展。

[我放棄了自己邪惡而縝密的計劃,仇恨從我心中抹去了。]

今歲止與雅歌相處時,藤原清水是不出現的,他是個威嚴的父親,又好像找不到與兒子相處的法門,見麵後隻會相顧無言,雅歌不討厭他也不喜歡他,這孩子實在是太懂事了,他從來不問今歲止為什麼父親不跟他說話,隻會加倍愛母親。

名為母親的女性能感覺到,藤原清水不愛孩子,他也不討厭,於是把血脈相連的兒子視作不存在,這點今歲止並不介意,甚至以此為喜,她覺得隻要有自己就足夠了,孩子是她一個人的孩子,是她的珍寶,不需要其他人染指,她把生命中全部愛都給了藤原雅歌,彆人的愛不需要。

她占有欲很強。

第二個悲劇同樣發生在夏天,藤原清水執行了長達兩年的臥底任務,又花了一年的時間洗白自己的身份,在這三年中,他從家庭中缺失了,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今歲止成為了寡婦。

三年後他帶著軍警的表彰與更高的職務回到家庭中,除了多一人用熱切的眼神盯著自己,成日訴說愛之外,今歲止的生活並沒有太大變化,她還是把全部心撲在雅歌身上。

夏季的某一天她帶雅歌去遊樂園。

沒人知道襲擊是怎樣發生的,隻聽見“嘭”一聲槍響,遊樂園炸鍋了,誰都不知道槍口對誰瞄準,槍對誰而鳴,她迅速抱住雅歌找掩體,緊急避難知識在腦子裡轉悠。

第二槍擊中今歲止的腹部,她立刻明白這不是誤傷,對方有備而來,目標是她,或許還有她的孩子。

抬頭看雅閣,她聲嘶力竭地韓:“快跑啊!”

孩子猶豫了,他不想把母親留在這裡,但他又是個很聰明的孩子,知道不得不跑,而且要快點跑,隻有逃離此地才是媽媽期望的。

他轉身,往人流密集的地方跑,又是幾聲槍響乍起。

“嘭——”

“嘭——”

“嘭——”

他倒在血泊裡。

……

津島修治沒說話。

他沒法對今歲止的悲慘遭遇感同身受,故事永遠是活在其他人口裡的,隻有擁有強大同理心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他缺少同情心。

同時,津島修治也沒感覺到快樂,他人的苦難與悲劇無法愉悅他。

[起碼我還沒有那麼壞。]

“這就是我的故事,我複仇的源頭之一。”時至今日年長的女性已經能夠坦然麵對自己的過去,或者說她能在津島修治麵前如是談論,就像她說的那樣,在她心裡津島修治與自己的孩子很相像,“如果追根溯源,雅歌隻是勾起我報複心的□□,我小時候就計劃謀殺自己的父親,還不是出於衝動,如果從這角度解釋的話,我無疑是個邪惡的人。”

“你剛才說。”津島修治開口了,“我跟雅歌像。”

“是的。”今歲夫人照舊用慈愛的眼神看他。

“我覺得一點兒都不像。”他忽然不想欺騙眼前的女人了,“最多不過長相上略有相似之處吧,但我從來不是什麼善良體貼可愛的人。”

“不。”柔荑撫上他的臉頰,“你們就是很相像的。”

[她的堅持是沒由來的。]津島修治想,他任憑手上下摩擦臉部的肌膚,母親也喜歡做此動作,無論是在她臥床前還是臥床後,津島修治對母親懷揣著一股淡淡的愛,即便到現在也是。

[或許跟她一樣,她從我身上看見了兒子的影,我也從她身上找到了母親的一部分。]津島修治想,[因此我不能拒絕她。]

“我想對你說一句話。”女人的表情變得更加虔誠,她屏住呼吸,凝視津島修治的眼睛,後者認為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瞳孔中反射出的臆想中的“他”。

[她在看藤原雅歌。]

女人的眉頭微蹙,她吸了幾口氣,鼻尖跟著顫動,上牙齒在咬靠近口腔內測的唇肉,以至於她小巧的嘴都皺在一起。津島修治看她卻想到了在畫冊上看見的聖母瑪利亞的圖,好像是叫哀悼基督,米開朗基羅的作品現在藏於梵蒂岡,鬼斧神工的技巧將聖母雕塑得栩栩如生,她悲傷難過又似乎充滿歉意,今歲止是東洋女性,跟聖母國籍無緣,可此時她們麵上的表情,某些更深層次的情感卻是完全相同的。

“我很抱歉。”女人把他攬在懷裡,他隻能聞到淺淡的檸檬香,再也不能細細揣摩她的表情了,“我真的很抱歉,雅歌。”

胸膛一起一伏地顫抖,她的歉意悔恨全部濃縮在了兩句話之中,縱使知道話不是對自己說的,津島修治也感到自己被洶湧的情感洪流卷走了。

於是他說:“沒關係。”

“沒關係的。”

……

[沒有軍警能大搖大擺獨自進入橫濱貧民窟。]

飛鳥乾這行也挺久了,卻從來沒有到橫濱執行任務過,那裡是法外之地,派去的隻有炮灰與最精英的分子,他很幸運又不幸地處於兩者之間。

太多同僚埋葬在橫濱,即便是遠離是非之地的軍警也聽過那裡的傳說,最先被提及的就是橫濱貧民窟,說那裡的孩子像野狗,沒受到基礎教育卻精通槍械,往來的黑幫成員都敢射殺,更不用說是外來的軍警。

“他們能分辨出氣味。”前輩語重心長地說,“知道你是外來的還是裡麵的人,裡麵的人他們會尊重些,如果是從外麵來的,除非有人帶領,就會被吞得骨頭都不剩。”

他意有所指:“有些小鬼太餓了,是會食人的。”

“他們比東京本地的黑幫厲害多了,論狠勁,九州的同行都不一定能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