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謂(1 / 2)

梅如去做治療,張德順拄著拐杖送到巷子口,望著人遠去。

話匣子剛好收攤兒,看著豆汁還剩了一點兒,“老大哥,您喝了吧,還是溫熱的呢。”

剩下來一點鍋底兒,溫涼不等的,話匣子不當他是外人,便端給他喝。

張德順拐杖放在一邊,看著路儘頭,西愛挺直的小腰跟樹乾一樣的,頭頂上戴著一頂貝雷帽,小皮衣穿的卡卡的,下麵是短靴配著黑色的褲子,看著是真靚眼。

梅如坐在後麵,能看到一個腦袋,人靠著後麵,看起來像是上個年頭上海洋房丹霞裡走出來的舊時光女人,那點享受的愜意,如出一轍的安逸。

張德順緩緩的端起來那一碗豆汁,嘴巴張開,那花白的胡茬也些微的抖,一仰而儘,肚子裡麵,包攬了無限哀愁,又容納了多少苦楚啊。

起身便走了,拐杖打在石板上,噠噠噠的木頭聲音。

一言不發。

宋慧萍看他背影,一瘸一拐的,那麼難看。

再也不是當初英俊瀟灑貴公子,但是她就看著自己當家的帥氣。

話匣子欲言又止的,鄰居們都聽說了,梅如這一次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了,也不知道是得了什麼病,也不知道是多難治療的病,治好了就能活,治不好了就跟個怪物一樣的,怪受罪的。

“您忙著,家裡去吧。”

話匣子連忙應承了,滿臉的褶子跟經年的油燈一樣的,一直燒著每一個夜晚,燒的人發燙,燒的人心裡麵滾熱的冒著熱氣,卻不曾給人看出來一點,不曾有人伸手摸一摸。

一點就是幾十年,褶子裡麵藏著的,不為人知的淚水汗水,交織在一起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最後成了陳釀了,苦中帶著甜,辛勤裡麵裹著糖。

“老姐姐,我彆的道理也說不出來,您家裡一家子的讀書人,隻是啊,我賣豆汁這麼多年了,認識的人啊,半個北平城不為過了,您知道,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的,人這一輩子啊,一睜眼一閉眼的事兒,咱們這個年紀,有今天沒明天的,就得好好吃飯,養的身體棒棒的,精神頭足足的,凡事兒想開些,日子總歸是要過的。”

他還是黑瘦的模樣,挽著袖子,胸前掛著帶油花的圍裙,泛黃起黑的色彩,看著人的時候,十成的誠懇。

宋慧萍點點頭,瞧著這一片兒地,這一片的院子,幾十年了,“您說的對,我們家裡也都能想得開,隻是覺得難受的很,我跟她爸爸都在,她到底還是年輕啊,且她的身世您也知道——”

說不下去了,梅如的身世,大家都知道,可憐。

現如今這種情況,父母都在,下麵還有女兒,要是就這麼去了,讓人疼惜啊。

疼惜的喘不動氣兒來。

西愛送梅如到醫院門口,她還是不進去。

梅如就站在門口台階上,正對著早上的光,西愛靠著牆,還是側著臉看她,皮膚白的發光,眯著眼睛。

“我走了。”

“嗯。”

“你待會不要走,等我出來。”

“嗯,不會走。”

“你下午去買盒子菜吃,晚上卷了春餅,剛好吃。”

“好,下午去買。”

西愛聲音無波無瀾,終究是等她走了才看一眼。

不想看。

看了會哭。

梅如這邊的藥,沒有臨床試驗的,試驗品就是她自己。

行不行的,身體出什麼問題的,都是未知的。

她就在那裡耗著,想跟西愛多說兩句話,多嘰歪兩句。

往前走,一直到樓上,然後病房,躺下來。

孫二看著她,覺得很優雅,很平靜,很祥和的女人。

“怕不怕?”

“不怕。”

梅如想了想,“我女兒在外麵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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