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人厭(1 / 2)

人進來, 王紅葉納悶著呢,喊著人坐,請到屋子裡麵, 人家不坐。

瞧著一點兒膽怯在那裡,隻笑著說,“我站著就行, 不渴。”

茶水也不接一杯, 隻催著王紅葉不要倒茶喝。

從進門到堂屋, 人家仔細的瞧著了, 院子乾乾淨淨的,大概是家裡人零星起床了,輕手輕腳的, 這樣的一方不大不小的院子, 中間是個落了雪的花台,顯得陳年舊物一般的。

花台左手邊就是一個小石頭桌子, 圍著兩個石頭凳子,然後是西愛的屋子。

在右手邊就是廚房了, 廚房大概是後來修的, 小小的一個, 是個正經過日子的人家, 就衝著上門倒水這一件事, 人家正想著, 一抬眼, 恰好西愛走進來。

大概還沒有洗漱, 外麵鬆鬆的掛著一件雪白狐裘大衣,頭發照舊是惺忪的卷著,眉眼之間幾分倦意, 微微抬手籠著衣服,進門便坐在堂屋的靠背椅上去了。

兩把靠背椅對門,往日裡張德順坐一把,另外一把宋慧萍會坐。

“坐,來的早。”

“是,怕誤了點。”

“想好了,你來做?”

“是,我來做,我回家仔細想了想,我興許是能做這個夥計,洗衣服做飯的,我家裡都是平常乾的。”

西愛自己倒是端著茶喝,王紅葉覺得她冷,去屋子裡麵找大衣去了,西愛喊住了,“彆走,你得聽著呢。”

王紅葉笑了笑,又退回來坐在另外一把官帽兒椅子上,“你這孩子,淨瞎搗鼓什麼呢,跟我有什麼關係。”

西愛眼神微微示意她,“您聽著啊就知道了,甭著急。”

又問,“家裡姓什麼?”

“我姓劉,老頭兒家裡姓牛,老家順義縣牛欄山的。”

“牛欄山——”

西愛頓了頓,牛欄山山上有洞,據說有金牛出沒,洞口前有石槽,稱之為牛飲池。

是燕山南麓,“我記得小時候去過一次順義,特意去那邊看釀酒的,我大爸說小鎮上釀酒師傅上百人,北京大大小小的小酒館裡麵,多得是從牛欄山買的。”

門口早些年老秦家的小酒館,彆的地方的酒不要,一定要牛欄山的,配上這下酒的皮肚,年代太久遠了。

西愛歎口氣,釀酒師不釀酒了,改種菜去了,“家裡都安頓好了?沒安頓好的話,可以過幾天再來。”

“都安頓好了,家裡有老頭兒在家呢,又不是農忙的時候,原本家裡就是種菜的,我挑著到城裡來賣,沒幾個錢,能找個夥計乾當然好了。”

現如今,農民就得去種地的,種地哪裡來的錢呢,能吃飽就不錯了。

要是想當個工人,彆說是正式的,就是臨時的,也夠不上,西愛昨天說了,要打聽去鄉下找個人老實本分的農村婦女,踏實肯乾沒有壞心眼的,到家裡來幫忙的,包吃住,按月發工資。

這樣的好事,劉媽會去想了想,跟自己家裡老頭商量了,她來乾就是了。

“行,今天開始乾,下個月的今天發工資,一個月五十,找我要,彆人給的不能接,活兒呢,做飯洗衣服灑掃院子的,再有就是其餘的夥計都乾,一天不歇著,但是也累不到哪裡去,我給的錢瓷實,你也知道,家裡老人多,缺人照顧,人問起來,就說是鄉下親戚來投奔的,行嗎?”

“行。”

幾句話,王紅葉就看著事情定下來了,她心裡就跟著火了一樣,一肚子的煙火氣啊,拽著西愛,“你就這樣說下來的,你怎麼就想著請人幫忙呢,你這真膽子大,這要是給人知道了,是剝削壓迫人。”

“再說了,這家裡,哪裡就需要人了,我一個人忙的過來,請這麼一個人,要花五十塊,你錢大風刮來的啊,我就天天給你氣死,趕緊的,給人兩塊錢,喊著人回去。”

“再說了,人來了住在那裡了,要打地鋪還是跟你一起睡啊?”

她就天天操不完的心,真的是心累。

你說這孩子,怎麼就這麼草率呢,請人來也不打聽一下,就是以前幫傭的時候,也要看人品的,你去買個菜,跟人買一把香菜的功夫,你就能死了,你就上天了。

王紅葉忽的一下渾身都熱了,然後起了一層汗,她現在就是這樣,忽冷忽熱的,就覺得自己日子不好過,看什麼都不是很順眼了。

五十塊錢啊,她心疼的要命。

你說說,這家裡五十塊錢,乾什麼不好啊,那西愛天天吃肉,一個月吃不上五十啊,那豬肉這時候才五毛錢一斤。

五十塊錢,那得一百斤豬肉了,多心疼人啊,她覺得自己心口疼。

西愛就不甩她,“伺候我的,我出錢,我缺人伺候。”

“你哪兒缺人伺候了,你說說你家裡就這兩天忙,你彆來回跑了,你就是給你爺爺奶奶送飯累的,我來乾,什麼也不叫你乾。”

死丫頭,乾點活,值當五十呢。

她年輕那會兒,要是有人給五十塊錢,不,三十塊錢幫忙的,她真的跑著就去了。

這不是沒趕上那好時候,遇上這樣的死孩子嘛。

西愛就不,她決定的事情,“聽好了啊,我出錢的,伺候我的,我要是懷孕了有個小孩什麼的,你伺候不過來,我得找好幾個人伺候呢,哪跟哪兒呢,五十塊錢才多少一個月,這年頭好了,我還不能享享福了是不是,忙完了吃口熱乎的,多好啊。”

彆反駁,反駁就是伺候我的。

拿著她就沒辦法。

劉媽就這麼留下來了,你說西愛這孩子多損啊,她在院子外麵給人租了一間房子,“跟我們住呢,你不自在,索性呢,就在二院內給你租了個單間兒,你晚上到點忙完了去睡就行,一個月兩天假期,你休息的話提前安排好家裡活就行。”

彆的好處她也不說,你乾怎麼樣,我得看著點不是,“先乾一個月,覺得行呢,就留下來,不行呢,咱們好聚好散,我照舊給一個月的錢。”

真敞亮。

西愛呢,看人,是真沒差。

人家乾活,是乾的真好。

家裡做飯什麼的,王紅葉不待見她,做飯那是她的活兒啊,她趕著做早飯,然後去王家那邊去呢,明天就出殯了,今兒的紙紮還沒做好,她得去陪著取紙紮去。

“我來吧。”

“不用,我一會就好了,一個人就行。”

“我燒火吧。”

下手就燒火去了,人呢,眼裡有活兒。

彆看人懶不懶的,一個標準就是眼裡有活兒,但凡是眼裡有活兒的人,你在哪裡都能不閒著,找出來活兒乾,你眼裡沒活兒的人,在哪裡都覺得插不上手。

人家劉媽有劉媽的紮根的辦法兒。

這事兒,她做主了。

伸伸知道了,隻扯著她的腮幫子半天,“你是真會享受啊,你還有個小孩兒,你懷孕了嗎你就說,你就是找個人伺候你的,大媽年紀大了,你使喚起來不忍心,還算是有點良心了。”

“嗯呢唄,還有個事兒呢,我跟你商量商量。”

“什麼事?”

伸伸就看著她,聽的很認真,她但凡是商量的事情很大,那就是真的不是小事情。

“我呢,打算懷孕了,懷孕了,在東北那邊醫療條件不是很好,而且孩子教育什麼的也跟不上,我就想著在北京這邊住著了。”

“再一個,我今天啊,看著爸爸了,你說爸爸才多少歲啊,人頭發就全白了,看著真受罪,一輩子了,我還記得他出海那時候,回來穿著那衣服雪白雪白的可精神了,你們父子情緣淺薄的很,但是到底是你爸爸,沒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兒,你媽的事情一碼歸一碼。”

“我哪,是想著,你呢在這邊,發展的也更好,我知道你想從政,可是東北政治信息閉塞,你如果想有大的發展的話,我認為還是在北京。”

“北京這邊家裡有關係,到時候安排你先進去,你接觸的都是大事兒了,這裡是政治重心,而且與國際上來往也越來越多。”

她就慢慢的說著,一點一點的,其實彆看她不管家,不知道事兒的,但是方方麵麵的事情,她都考慮到了。

她不會直接說是心疼她家裡人,想放下東北的一切拉著劉伸伸來陪著照顧自己家裡人,即使是這麼想的,也不能這麼說。

這不是聰明的做法。

但是她是真會說,是真聰明啊,她要動動腦子,就是說,這個事情,對劉伸伸來說,怎麼樣才算是好呢。

他不能一直陪著她跑是不是啊?

從西北到東北,現在又要從東北到北京,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朋友跟工作,也有自己的事業心。

所以呢,西愛就說了,要從政呢,北京最好。

北京鍛煉人,“多看看人家是怎麼做的,怎麼操作這個事情的,怎麼製定推行政策的,那麼以後你為官一方了,不會出什麼大差錯的。”

這些話,全部都是說到劉伸伸心坎裡麵去的,包括劉江,包括以後的職業生涯。

他原本是想著跟國中一起,兩個人多少年的朋友了,遇到一起去了,就是很有野心要乾一番大事業的,國中也確實這麼做的,他用人很大膽。

但是就西愛這個事情上,國中沒說什麼,但是兩個人生分了。

國中心裡是跟他親近的,但是老書記要退下來,國中上去的話,他就不能做一些大家都不喜歡的事情,比如說帶著劉伸伸一起乾。

伸伸現在的處境呢,是被排擠的。

但是沒跟西愛說過。

西愛花費這麼多心思,然後說還這麼多,找這麼多論證,證明大家一起回北京的好處,她原以為伸伸會問很多,或者是反駁她,又或者說是不同意,更多的是會猶豫。

“行啊,你想回北京了是不是,西愛。”

什麼,西愛心裡沒聽清楚,詫異的看了一眼劉伸伸。

你竟然能直接透過現象看本質,忽略我一籮筐的理由,直接抓住要害,你可以啊劉伸伸,西愛扯著笑,一下子就翹起來恨不得九十度的微笑,“劉伸伸——”

撒嬌呢,這一句。

然後伸伸也笑了,伸手去扯著她的臉,然後捏,“是不是你想回北京了?”

你笑我就覺得很簡單這個事情,是一種態度明了,西愛就很牛叉了,嘴皮子欠欠的,“不,是最喜歡你的人想帶你一起回來享受大好的時光和奢侈的生活,路過完美的全世界。”

哎呀,媽呀。

真會說。

伸伸呢,就吃這一套。

真的,從小到大,就特彆吃這個。

你難道不知道她胡說八道,嘴巴裡麵沒有幾句真話嗎?

你難道不知道她話特彆多的時候,肯定是心裡有事情計較,算計著人呢?

還是你難道不知道,她做事情真的很不靠譜,隨心所欲任性到了極點?

都知道。

也都了解。

但是怎麼說呢,這個事情,伸伸就看著她蹭過來,摸著自己臉,吧唧一口親在額頭上,“行不行嘛——”

“行。”

就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