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熏,離我遠點,彆給我好好的酒熏串味了。”聞遙從腰側抽出匕首,沿著酒壇泥封輕巧一劃,頓時清冽酒香鋪麵而來。
她不是酒鬼都被這味道勾了一下。
樓乘衣抱著手臂瞧聞遙,臂上的鑲嵌寶石的金環耀眼奪目,涼颼颼道:“嘗嘗看,好喝嗎。”
聞遙往嘴巴裡倒一口,砸吧砸吧細細品味:“醇香綿長,好喝。”
“風月釀是梅酒,需隆冬紅梅佐以奇珍,封存六年方能入口。”樓乘衣眼瞧聞遙酒水下肚,突然笑了,語氣森然:“六年前兗王逐西,連克蜀王七城後被召回京,帶回翎羽衛與原十一衛合並,翎羽為首。一起回來的還有八百蜀軍將領官員的人頭,就擺在城外梅林,屍臭衝天,後來那年梅林梅花就開的很好......酒還好喝嗎?”
聞遙放下酒壇,斜眼睨他。
樓乘衣:“你出不出來?”
“不出來。”聞遙臉上沒笑了,嫌棄道:“你話真多。”
“我話多?換成彆人我管他去死。”
“你知不知道昨日兗王秦王起爭執,擋在秦王前麵的是西溪劍客武重光。他曾大敗於你手中,現已認出你是聞遙。”樓乘衣冷笑:“還戴麵具想藏身份?想的真簡單呐,當汴梁這被全天下眼睛盯著的是非之地是蠻荒邊疆?你等等看,過幾天十年盟會開辦,送到兗王府上的請帖除了兗王的名字,還會有你星夷劍聞遙的大名。”
“哦,原來是他啊。”聞遙心道怪不得她昨天覺得對麵那黃毛眼熟:“我記得他劍耍的不錯,現在居然幫秦王辦事了。”
她要岔開話題,樓乘衣卻不讓她如願。
“你聽著,兗王不是良善之輩。”樓乘衣聲音驟然低下:“你不受管束,外麵天地之大可任你遨遊。聞遙,現在走,還來得及。”
聞遙沒說話,隻是往前走幾步掀起前麵垂落的簾幕。
她如今身處瓊玉樓七重高樓最高層,透過雕花欄杆可以看到下麵重重疊疊的高台,彆具匠心做成蓮花形狀。絲竹管弦不絕,歌舞升平,嬌貴花瓣被赤足彩衣的美人踩於腳下。高台周圍的一方方案桌,坐滿天底下的富貴人。
樓乘衣站在她身後等了會兒,沒聽見回答。他嘴角瞬間往下壓,突然上前,在聞遙看過來的目光中握住她的手腕往一邊拉:“你走。”
樓乘衣活像隻發瘋的貓,毛一根根豎起來:“把酒還我,你現在就走。”
死樣,又犯病。
聞遙翻白眼,手腕一擰,巧勁掙脫樓乘衣的束縛,轉身趴到欄杆上繼續看跳舞:“行了行了,彆扒拉我。誒,凝兒上台了。”
凝兒此刻換了裝扮,廣袖裙飄飄,腰間素白的鞭子也換成了軟劍。寒光乍起,美人劍舞如蓮。底下人隻覺得眼花繚亂,驚起滿堂喝彩。劍聲嗡動,凝兒腰身一擰,利刃破空聲和猝然刺耳破裂聲一同在眾人耳邊炸響。
聞遙目光一移,瞬間落在一旁。
凝兒動作停滯,挽花收劍,柳眉皺起和周圍其它人一起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隻見一身著瓊玉樓女侍衣裳,麵上覆著薄紗的女子毫無預兆摔了酒杯衝出來,跪倒在一個公子哥腳邊,痛哭出聲,狠命砰砰磕著腦袋,沒一會額心就爛紅泅血,看上去分外嚇人:“公子!您可是府尹家的公子?我父為平江府監鹽官蘇方英,遭奸佞小人謀害冤死獄中!狀告無門,還請公子幫幫我,幫幫我吧公子!”
短短幾句話,蘇姑娘聲音尖銳沙啞,仿若字字都是從心肺裡嘔出來,叫人聽了心肝發顫。她手上原拿著的琉璃酒壺甩在一邊,酒水伴隨碎片四濺。
那府尹家的公子愣住,囫圇將這番話聽了大半。可汴梁城裡混,他雖是紈絝,卻不是蠢貨。“平江府監鹽官”這幾個字一入耳,他就知道這是個天降的大麻煩。麵色一下子也變了,趕忙被小廝攙扶著往人群中退,亦是狼狽萬分。
女子哪裡會叫他走,撲上去指甲死死抓住他的衣角:“我阿弟不甘心父親蒙冤而死,欲以狀告卻遭人毒打棄屍荒野,遭野狗分食。我阿娘,短短時日喪夫喪子,悲痛之下也去了。我一路逃來汴梁,不顧自己性命也要替他們爭一口氣。公子,您幫幫我吧公子!”
推搡拉扯間,她額頭上的血跡全部沾染在公子哥的衣服上。府尹公子在錦繡堆裡養大,看著自己身上的猙獰血跡,麵色發白腿發軟,差點沒坐到地上。
平江府和鹽運這幾個關鍵詞一出來,聞遙也變了麵色,覺出不對。
這兩個詞兩天前才從趙玄序和張鋆口中出現過。好像關係秦王黨羽,趙玄序對此早有安排,還準備坑秦王一把。
“這蘇姑娘——”聞遙喃喃念道,而後靈光閃過猛然轉頭看著樓乘衣:“樓乘衣,你這瓊玉樓好像被人算計了。”
不用聞遙說話,樓乘衣也已迅速反應過來。
瓊玉樓看似為消金窟,實際上最值錢的是各路消息。向來隻有他樓乘衣算計旁人的份兒,被彆人算計,這事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
樓乘衣手握在欄杆上,麵色瞬間沉下,險險沒把欄杆掐出手指印。
蘇姑娘雖然情緒極端激動,但言辭清晰,口齒清楚。樂師見勢不對按住琴弦,熱鬨喧騰場廳徹底安靜下來,她說的話便一字一句落入眾人耳中。
鐘離鶴一腳踢開身前桌案站起來往這邊走。他身量高大,走到女子身邊,身影便似一團烏雲一樣罩過來。
府尹公子哆哆嗦嗦叫了一聲鐘離兄,勉強被仆人攙扶著站起來。
鐘離鶴沒伸手攙扶蘇姑娘,他眼神冷冷,帶著探究的銳氣:“照你所言,你既來汴梁,為何不去府衙擊鼓鳴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