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吃點東西再睡?馬上就可以開飯了,我等會拜托彆人給你送一份口味清淡的。有什麼特彆想吃的東西嗎?”
他們自顧自地進行了一段牛頭不對馬嘴的談話,最後還是少年選擇暫時的妥協:“我不要太清淡的食物。有蟹嗎?什麼品種都可以。”
在橫濱流浪的這段時間裡,他已經很久沒有吃到最愛的蟹肉了。
少年點餐的語氣帶著大家族長期嬌養出來的坦然,絲毫沒有寄人籬下的自覺。
“你還在發燒,需要服用退燒藥和消炎藥,不適合吃海鮮。”童磨終於回答了少年的問題,“我叫童磨,你呢?”
少年緩緩轉過頭,藏著深淵的眸子看向童磨:“太宰,太宰治。”
“我可以直接叫你太宰嗎?”童磨看夠了好戲,主動伸出自己的手,“請多指教。”
少年的眼神滑過童磨的手,卻沒有任何的動作:“無所謂。”
與人結交,無所謂;生病或是痊愈,無所謂;掃地出門還是就此收留,也無所謂。
對他來說,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
按照一開始的計劃,太宰治非常順利地靠著織田作之助踏進了極樂教的大門,打算趁著生病的這段時間用天真活潑的偽裝提升周圍人的好感,最後順理成章地留下來。
隻不過在看到童磨本人時,一切的打算都不得不徹底推翻。
他嗅到了極其相似又讓他極其厭惡的氣息。
從某種程度上說,童磨和太宰治是同一類人。他們可以輕易探查人心,便覺得一切城府都是海市蜃樓。他們可以輕鬆獲得自己想要的,久而久之,也容易將一切都不放在眼裡。
正因為從蛛絲馬跡裡察覺到了童磨這一特質,太宰治才會選擇趁機來極樂教走一圈,順便見一見這個表麵上名聲很好的教主大人。
可從本質上來看,童磨和太宰又不太一樣。童磨從太宰的靈魂裡嗅到了茫然的、苛求死亡的氣息。而太宰呢……他發現童磨和極樂教裡的其他人一樣,都非常渴望著延長無望的生命。
這個發現讓太宰的新鮮感瞬間消散,對探索極樂教的興趣也接近於無。
童磨毫不在意太宰扔出來的軟釘子,也沒有尷尬地收回自己的手,而是直接覆蓋在少年的額頭上。
感受到滾燙額頭上突然靠近的冰涼感,太宰治下意識睜大了雙眼,像一隻受到驚嚇的黑貓,渾身僵硬不敢動彈。
他其實是想要躲開的,但發熱帶來的反應遲緩與渾身無力都成了眼下的拖累。
童磨繼續自顧自地提問:“你的身上有很多傷口嗎?為什麼要纏滿繃帶?”
說著,她用食指指尖輕輕挑起額上繃帶的邊緣,試圖觀察層層遮掩下的皮膚。
直到此刻,太宰才終於願意把手從被褥裡拿了出來,用看似有力實則軟綿綿的力道製止了童磨的行為:“不要碰我。”
這句話已經算是警告了,就像貓咪對著陌生人哈氣,試圖用色厲內荏的行為維護自己的領地。
可一旦童磨下定決心變得厚臉皮,任何人都無法阻攔她裝傻充愣的腳步:“如果沒有受傷,建議你不要一直纏著繃帶,不利於局部血液循環。”
“明明已經看穿我是什麼樣的人了,不是嗎?為什麼還要做這些呢?”太宰語氣幽幽,根本不被童磨的體貼行為所打動。
“我想做什麼,和你是什麼性格的人,兩者之間沒有太大的關係,”童磨順勢收回手,從一旁的小藥箱裡取出新的退燒藥和消炎藥,又給太宰倒了一杯水,“這次你自己取藥,我不碰內容物,你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太宰看了眼麵前冒著淺淺熱氣的清水,又看向乖乖躺在鋁箔包裝裡的藥片,像是在對著一團空氣自言自語:“如果我不吃任何藥,是不是可以順利死掉了?”
名為童磨的空氣做出了解答,根本沒有多此一舉地詢問太宰為何堅持尋死:“不會哦,你的症狀會隨著時間推移逐步減輕,藥物隻是幫助你縮減這個過程。一場感冒並不能輕易讓你死去,但你很可能會因為長時間的高熱燒成一個傻子。”
太宰治終於露出了類似於不滿的表情,讓這張臉變得鮮活起來:“什麼嘛……死不了還很痛苦,真是太麻煩了。”
嘴上說著麻煩,太宰卻還是乖乖撕開了藥品包裝,將藥片囫圇吞了下去,卻又沒有喝那杯水,含含糊糊地呢喃著:“那有沒有可能被藥片噎死呢……”
“不會,你隻會被苦到懷疑人生。”童磨笑眯眯地說出了魔鬼才能掌握的咒語。
太宰被舌尖彌散開的苦味刺激得眉頭聚攏,最後還是沒忍住把那杯水灌了下去。
再開口時,他似乎已經氣若遊絲了:“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不痛苦的死法?”
童磨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雙眼都是亮晶晶的:“當然有啊!”
太宰治努力伸長脖頸,一副準備安靜取經的虔誠姿態:“快說快說。”
“隨著時間流逝一點點老去,就是最無痛的死法。”童磨笑得天真又爛漫,卻在這一刻登頂為太宰治有限人生中最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