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磨用儘可能簡潔的敘述重複了過去幾年的經曆。太宰治沒有打斷童磨的敘述,反倒聽得津津有味。
“所以你和小蛞蝓是青梅竹馬?”到了最後,太宰治的側重點徹底跑偏了。
童磨早就熟悉了太宰治在日常相處中的不靠譜:“你覺得是,那就是。”
太宰治故意露出嫌棄又憐憫的表情:“居然和小蛞蝓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真可憐~”
童磨毫不留情地奪走太宰治額頭上的罐頭,對著少年額頭上的一圈紅印笑了起來:“太宰,你現在看起來更可愛了。”
靠著遠超常人的反應力,童磨眼疾手快地對著太宰的臉拍了一張照,用威脅的語氣占據了主導權:“聽夠了故事,那就回答我的問題吧。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拿到【書】,你會嗎?”
太宰治並沒有直白地回答,而是描述了一個無來源的小故事。
“有一個漫無目的的旅人,獨自登上看不見儘頭的台階。他感到越來越累,將身上的負重一點點扔進深淵。等快要看到終點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丟失了最重要的東西,因此他決定找到它。”
“在這個時候,要想回到安全的地麵,他可以選擇調轉方向,一步步走回原點,或者搭乘手邊的電梯,被金屬箱子帶回地麵……你知道旅人的選擇嗎?”
童磨已經從太宰的眼裡看到了答案:“我知道。”
太宰治露出一個很淺很淺的微笑,竟覺得心裡湧起一絲詭異的欣慰:“旅人會怎麼做?告訴我吧~”
童磨的臉上沒有笑容,隻有認真:“旅人會選擇把啟動電梯的鑰匙吞下,然後閉上眼睛,跳下去。”
太宰治沒有說話,就連呼吸也像是停了下來。他看著童磨近在咫尺的瑰麗眼眸,不免在內心感歎,【書】創造出的存在總有非常夢幻的配色——童磨是,另一個世界的西格瑪也是。
或許這代表的就是【書】的偏愛吧。
在太宰治下意識躲避正確答案,試圖用沉默裝傻的時候,童磨再次開口:“但我希望,那個旅人能夠在做出決定前回頭看一看。因為他的身後,說不定有一個和他一起攀登台階的人,而那個人已經幫他把重要之物撿回來了。”
太宰治不依不饒:“即便提前知道終點後方什麼也沒有,這樣也沒問題嗎?”
聽到太宰治像是即興而發的提問,童磨微微斂眸,聽懂了他的暗示——手握鑰匙的太宰已經提前得知了後續的發展,一切都歸功於【書】。
“沒問題,當旅人踏過終點,終點便不算是空無一物。不僅有旅人,還有跟在後麵的同伴,以及同伴幫忙找回的重要之物。”
“欸?”太宰治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耍賴,“如果旅人隻想一個人清淨呢?”
童磨終於露出一個惡劣的笑:“晚了。誰讓他把鑰匙吞下去了?做了事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有些債主一旦湊上來,以後可就徹底甩不掉了。”
“太可怕了,”太宰治雙手抱臂抖了抖,像是在打寒顫,“這就是傳說中的黑心商人嗎?”
童磨咧出一口白牙,笑得毫無溫度:“你說呢?”
太宰治猶豫了一會,任命似的緊閉雙眼:“好吧好吧,但是可憐的童工絕、對、不、會乾活!”
黑心商人露出一個奸計得逞的笑:“你知道有一個新興名詞,叫做‘看板郎’嗎?”
太宰治原本還打定了主意不去聽童磨的洗腦發言,卻沒想到被“看板郎”一詞砸得眼冒金星。他下意識再度睜眼,想要阻止童磨的魔鬼發言,卻發現少女溜得比兔子更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奪門而出。
太宰治撐著地板坐了起來,看起來像是一棵霜打的小白菜。他想要開一個罐頭撫慰一下受傷的心靈,卻發現原本被童磨放在門邊的那一箱罐頭已經不翼而飛。
太宰治不死心,視線在房間裡逡巡一陣,悲哀地意識到,就連剛才被自己供奉在額頭上的蟹肉罐頭也被童磨順走了。
太宰治,蟹肉罐頭作戰大失敗。
與此同時,桌上的手機傳來震動。太宰像是瞬間蒼老了一百歲,拖著嘎吱嘎吱的軀體爬到桌邊,艱難伸手解鎖,查看了未讀消息。
【世界上最可愛的教主大人:這款罐頭超好吃,強烈推薦!以及,龍之介和敦進步飛快!】
太宰治定定地看著手機屏幕,直到它到時自動鎖屏,這才從黑漆漆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臉——他的臉上有一個非常淺,卻非常溫柔的笑。
“真是的……未免太喜歡記仇了吧?”太宰治小聲抱怨著,順勢再次躺下,過了一會幽幽催促道,“不要藏了,快點出來吧。”
另一個結晶禦子從方桌下方的死角處鑽了出來,手裡還抓著一個蟹肉罐頭,默默走到太宰治的臉頰邊。
太宰治和近在咫尺的結晶禦子麵麵相覷,突然伸手用食指按住冰人,讓它再也無法動彈,另一隻手搶過冰人背後的蟹肉罐頭,翻身坐起,直接撕開罐口一口吞下,雙頰鼓成了球。
不愧是貨架上最貴的那一款,真是美味!
已經變成冰雕的結晶禦子被太宰隨手擺在桌上,迎著窗外灑進的夕陽,周身被鍍上一層金邊。
那一箱斥巨資買回來的蟹肉罐頭,最後被童磨存放在織田作之助的房間裡,讓織田作之助負責監督,一個星期隻能讓熊孩子太宰吃兩罐。
得知自己失去了隨時吃蟹的自由,太宰治又在極樂教裡鬨出一堆小麻煩,卻被早有準備的織田作一手擺平了。
發現自己最後隻會讓織田作增加工作量,太宰難得過了一段乖巧又安穩的日子,並且一直堅持到夏季快要結束的時候。
童磨深知太宰治並不是良心發現,而是悄悄蓄力,打算乾一票大的。她對此早有提防,隻不過最後因為新事件的發生,讓太宰治和童磨把精力轉移到了吃瓜看熱鬨這件事上。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終於撐不住了。
在過去大半年的時間裡,森鷗外從底層的醫療成員一步步走到老首領的麵前,成為老人最信任的私人醫生。除了獲取老首領的信任,森鷗外還不留痕跡地和一些年輕的黑手黨成員打好了關係,在港口黑手黨內部刷了不少的好感。
森鷗外表現得越是圓滑,對比之下,老首領就越是昏庸殘暴。
像老首領這樣位高權重的人,在死前最是瘋狂。通過一直維係著的意識聯絡,童磨知道老首領不斷下令讓下屬們絞殺與港口黑手黨有齟齬的黑手黨組織,可以說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就在剛才,老首領的行為開始越界了——他居然打算毫無顧忌地向普通人下手。
起因是港口黑手黨內部查出一個叛徒,按照蹤跡找到了一棟民宅。為了確保叛徒被滅口,老首領居然打算直接在水箱裡投毒,送這棟樓裡的人一起上路。
按照老首領處理公務的習慣,每天一大早,各部門的負責人都會帶著待處理的重要事項請示首領,並且獲得他的明確指令。因此童磨根本不需要時時刻刻關注港口黑手黨的內部動態,而是集中在老首領下達指令的時間段內,遠程掌握著黑手黨內部的動向。
就在這一天,童磨一大早就被老首領的邏輯糊了一臉,根本沒有心思吃早餐,不得不將早已做好的計劃再度提前。
港口黑手黨頂層,臥病在床的老首領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做出處理叛徒的指令,而是在沉思了一段時間後眉頭越皺越緊,呼吸愈發急促,以致於來不及下達命令,就被旁邊的森鷗外用了一波猛藥。
特配的藥劑的確立竿見影,老首領的病情肉眼可見地和緩下來。一小時後,看起來更加虛弱的老人突然伸手抓住了森鷗外的手腕,並沒有說話,隻是用帶著探究意味的眼神死死盯著森鷗外。
“首領,請問有哪裡不適?”森鷗外的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一點也不諂媚,仿佛眼前臥病在床的人還很健康。
按照以往經曆,老首領會在打量一段時間後再度合眼,態度乾脆地讓森鷗外離開,而這次卻不一樣了。
“把那些乾部、乾部候選都叫回來。”老人拖著氣音下達指令,“不管有什麼任務……全都要回來。”
森鷗外動作一頓,差點掛不住臉上的笑:“您確定是所有高層成員嗎?”
這個老東西到底知不知道,有一些重要任務是不能做到一半甩手不乾的?
森鷗外早就在心裡把老首領用手術刀紮成了刺蝟。確認老人沒有回心轉意的跡象後,森鷗外深深鞠躬,借以掩飾眼裡的冰涼。
“請稍等,您可以先休息一會。等人都到齊了,我再進來告訴您。”
老首領緩緩鬆開手,閉上眼睛陷入淺眠,沉重的呼吸音像是出自老舊的風箱。
一小時後,分散在各地的高層們在頂層聚首。不管平日裡是哪個派係,他們現在都非常默契地麵麵相覷,沒有一個人知道老首領的想法。
森鷗外儘職儘責地守在門外,確認人都到齊了,他動作優雅地推開大門,獨自進去將老首領喚醒,還很貼心地扶著老人坐了起來,讓他看起來更有威嚴。
眾人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麵——
白發蒼蒼的老首領雙手交疊在被褥邊緣,身後墊了好幾個蓬鬆的枕頭,確保自己不會因為肌肉無力身體歪斜。老人枯槁的麵容半隱在陰影之中,唯獨一隻右眼被晨光照亮,眼瞳渾濁、眼神幽深,顯得他本人更加詭譎。
森鷗外安靜站立在床邊,眼睛直直盯著儀器上的體征數據,像是完全不在意接下來的話題。已經被提拔為乾部的尾崎紅葉看起來像是在注視著首領,實際上隻是在看著老人背後的牆麵。
“今天叫你們過來,是要下達一條關乎整個港口黑手黨的重要指令。”老首領的聲音並不高亢,畢竟他已經被病魔掏空了身體,發音卻始終拿捏得很準,“我決定讓我最信任的私人醫生擔任下一任首領。”
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還維持著表麵淡定的高層成員們瞬間站不住了。
“什麼?”
“首領,您……”
不僅是站在對麵的高層們,就連森鷗外也忍不住露出詫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