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蘭不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源。
雷歐是計算機係的天才,也許他手下有一整個黑-客團隊。他工作的保密機構屬於蘇格蘭場,他也可以通過合法渠道獲得這些資料。
總之,這些東西的準確性不用懷疑。
卡蘭隻要照著他給的積木,去構築相應的建築就好了。
她把方案交給雷歐,雷歐修改過後投入實施。
具體的實施過程,卡蘭並不參與——這也是雷歐說這個工作“安全”的原因。她隻跟雷歐直接對接,不用拋頭露麵,也沒有執行者會知道她的存在。
計劃實行那天,卡蘭坐立不安很久。
她打開電視,一直沒看見相關新聞,這才漸漸鬆了口氣。那艘船應該順利出海了,她的黑發同族會被送往彆國,開始新的生活。
這依然很艱難。
因為他們是偷渡客,沒有合法身份。
他們要過上暗無天日的苦日子,甚至會因為換了個環境而更加艱辛。但是國外環境的比較寬鬆,如果他們有一定能力,或許可以找到出路。
這個概率很小。
晚上,雷歐跟卡蘭打了個視頻電話,告訴她一切順利。
卡蘭看起來並不高興:“他們在國外也不會活得很好。”
雷歐平靜地說:“他們脫離了奴隸身份,這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僅僅不被人稱作‘奴隸’,並不是脫離了‘奴隸’身份。”卡蘭冷冷地說道,說完她又覺得自己有點尖銳,“抱歉,我不是想掃興……”
雷歐搖了搖頭,他靠在椅子上:“沒關係,你可以跟我說你的想法。”
“你見過養奴場長大的孩子嗎?”卡蘭問道。
她的神情平靜得像麵具。
雷歐點頭:“我當然見過……”
“你跟他們交流過嗎?”
雷歐搖了搖頭。
卡蘭說:“有個養奴場的孩子告訴我,在那個地方,他們活得很好。因為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吃同樣的罐頭,從同一個水槽裡喝水,在同一個位置烙標簽,沒有任何人受到差彆待遇。”
雷歐微微傾身,皺著眉認真傾聽。
“但在外界,一切都是‘不平等’的。人和人之間有階級地位、經濟條件、身高體貌的差距,也因此受到不同的待遇。所以他們不想離開養奴場去外麵。”
他們想要的,是牲畜般的平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雷歐還沒有說完,卡蘭就在鏡頭前站起來,她的手撐在電腦兩邊,情緒非常激動:“所以無論如何,無論如何!比起逃離出境,比起染發躲藏,比起這一切的‘救助’!現在最重要的,是恢複黑發人種受教育權,是要讓大家重新得到智能,像自由人一樣思考!”
否則他們永遠都是牲畜。
關在籠子裡的牲畜,丟失在街頭的牲畜,穿了人的衣服陪主人出席各種宴會的牲畜。
這些有什麼區彆呢?
卡蘭看著雷歐沉默微訝的樣子,漸漸平靜下來。
“對不起,我不是說救助不重要,逃出去當然有更多的機會……”
“你不用總是跟我道歉。”雷歐笑了笑,他把眼鏡取下來,“推翻第四修正案確實是平權運動中最重要的一環。”
他喝了口茶,跟卡蘭講第四修正案的來由。
卡蘭雖然了解一點“剝奪受教育權”的問題,但是對於這個法案是誰提出的,為什麼能通過,其實並不了解。
雷歐幫她理清了思緒。
“剝奪黑發人種受教育權”的法案,其實在很多年前由上議院提出過。
上議院也就是貴族院,全部由淺發貴族構成,以激進派的希歐維爾公爵和保守派的雪諾公爵為首。
這個法案被下議院投票否決過幾次,沒有引起全社會範圍的關注。
“近些年,一些歧視性法案在下議院的票數有所浮動,以前壓倒性拒絕的局麵,變成了現在大概3:2的票數焦灼。上議院覺得機會來了,所以又一次提出第四修正案。這次,在希歐維爾和雪諾的運作下,它以微弱優勢在下議院通過了。”
“這麼一來,上議院下議院達成一致,第四修正案獲得禦準,正式生效。現在之所以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是因為首相在落實這一法案的時候,仍有所保留。”
卡蘭覺得身上有寒意刷過:“但是首相的任期就要到了……”
雷歐的聲音壓低:“對,下一任首相本來應該是杜南。他是一個非常公正無私的人,也很有勇氣,絕對不可能放任貴族們借助法案為所欲為。”
“現在我可以肯定,是白銀公一派暗殺了他,那次車禍絕對是戴維斯家的手筆。接下來,新首相可能會是白銀公或者白雪公的人,他會嚴格落實法案。”
“有什麼是我們能做的嗎?”卡蘭懷著一絲希望問道。
雷歐痛惜地低下頭:“我們能做的,僅僅是像今天這樣,拯救零星幾個蒙昧的人。”
卡蘭緊抿著唇,眼神有些動蕩。
雷歐說道:“我們隻是學生。也許有各自的技能,擅長計算機,會治病,但我們離權力中心太遠了。最終我們還是隻能看上議院、下議院的博弈,期待民主黨中有一位英雄站出來,推翻第四修正案。”
卡蘭沉默不言。
——他們離權力中心太遠了。
也不儘然。
她和希歐維爾在某種意義上是很近的。
最後,雷歐說道:“對了,提前祝你聖誕節快樂。”
“你也是,聖誕節快樂。”
他們的通話在深夜結束。
第二天,卡蘭發現雷歐把社團官網的ui換了,最上麵宣傳圖變成了燙金黑色字體。
上麵寫著——
“唯有愚昧能將靈魂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