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1 / 2)

“小宋官,你從縣裡回來了呀。”香茶皮笑肉不笑的回應。

宋秦從驚喜中回過神,轉而又被另一番衝動牽扯著心魂蕩漾。

香茶換了新衣裳!

是那天在百貨大樓買的衣裳。

宋秦的眼神肆虐的將香茶從頭到腳捋了一遍。

皙白的小腳套著一雙淺綠的涼鞋,鞋麵上的金色小蝴蝶隨著小姑娘的一蹦一跳搖搖曳曳。

身上的衣裳顏色也比較淺,細嫩的胳膊和小腿露在陽光下,宋秦甚至能看清小姑娘脖頸處的津津汗珠。

最惹眼的莫過於頭頂上的兩個花苞,紅繩纏繞在黑發中,俏皮而又新奇,發繩末尾懸掛的小鈴鐺叮當脆響個不停,宛若一股涼風吹散了夏日的燥悶。

宋秦將視線從她今天的規整妝扮上挪開,近乎貪婪地盯著她的五官看。

太像了!太像了,不愧是那人的唯一血脈,簡直就是縮刻出來的年幼版。

香茶心裡發毛,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三步。

“香茶,你到我身邊來。”

宋秦激動的衝香茶招手,不讓打開隨身的包裹:“我有東西給你。”

香茶連忙跑到周老頭那去,宋秦一抬頭,香茶早就跑沒影了。

宋秦不放棄,抓著兩朵大紅花敲了敲周老頭住的小屋。

“周爺爺,不要開。”香茶拉住周老頭,嚇得都快哭了。

周老頭看看極為抗拒的香茶,再看看兩眼放光的宋秦,還有什麼不懂的,小姑娘怕新來的這個指導員糾纏。

周老頭一屁股坐了回來,任憑門口的宋秦如何拍門,隻當自己耳朵聾了沒聽見。

宋秦拍了一會就被過來接人的劉奮鬥帶走了。

“等會,我這頭花——”宋秦仍不放棄。

劉奮鬥:“哎呀,這時候還談啥頭花,小宋同誌,你趕緊跟我下山吧,咱們都等著你指揮挖渠呢!”

宋秦跳著腳不肯走:“大隊長,再給我兩分鐘,你先去,我馬上來,就兩分鐘。”

劉奮鬥哎了聲,臨走前看了看宋秦手中緊抓著的小紅花。

暗道這小子魔怔了不成,這花可不便宜,是百貨大樓售貨員專門鎖在櫃子裡坑人的玩意。

宋秦倒好,一買買兩個,真是錢多了撐著。

冤大頭一個。

這時,火車嗚嗚地開了進來。

香茶立馬從周老頭的小木屋裡出來。

站在門口的香茶定住腳,不忘擺弄下頭發和衣角。

她得比上次好看些才行,要拍照呢!

“香茶——”宋秦不合時宜地開口,“我想把這個送——”

還沒說完,火車停靠到站。

香茶直接衝宋秦擺手:“小宋官,我現在沒空理會你,我有急事呢,你一邊站站。”

說著,她睜大圓眼灼灼地看著車廂門。

宋秦楞了下,惴惴不安地捧著頭花站在那,像個等待戀人回應的憨厚老實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火車門開了,那些躲在暗處伺機上火車倒賣東西的社員們一時間像被開水燙著了似的,拎著籃子躥出腦袋。

剛還安靜的大茶山站,忽然從草叢中鑽出一堆人,這些人宛若喪屍,鋪天蓋地地鑽進車廂。

站在車廂門口的香茶被撞得一個踉蹌,好在她躲得快,沒有被帶倒。

宋秦就慘了。

一心在香茶身上,上車的人跑得快,直接將其扯的在原地轉了好幾圈才停下。

傷勢才愈的宋秦砰得一聲栽到在地,手中打的石膏半個小時之前才拆,被撞後,宋秦的手猛地磕到地麵,哢嚓一聲響,骨折的手又傷著了。

宋秦啊的一聲悶哼,顧不上劇烈的疼痛,他伸出手,極力的想要去撿掉落在地的大紅色頭花。

兩朵頭發就跟長了腳似的,被來往的人踢過來踢過去,一眨眼的功夫,竟被帶進了地軌下麵。

宋秦掙紮著起身,還沒站起來,腳後跟就被人絆了下,啪嘰一聲,宋秦膝蓋跪地,直挺挺的來了一個拜早年。

人群中的周老頭舉著棍子狠狠地敲打投機倒把的社員,看到趴在地上使勁要往火車方麵爬的宋秦背影,以為這人是山下社員,當即毫不留情地拿著棍子就打了上去。

宋秦這邊鬨得雞飛狗跳時,香茶站在另一個車廂邊卻忐忑不安。

她在東張西望,她還沒看到筆友哥哥,就在她以為筆友哥哥不在這列火車上時,一道潤如玉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小屁孩。”

許久年朗聲喊:“看這邊。”

香茶循聲往後看,隔著些許人海的下一個車廂門口站著一個清清瘦瘦的少年,少年笑容俊朗,雙手正捧著相機衝她招手。

香茶:“筆友哥哥!”

許久年:“站那彆動,小心摔著!”

香茶於是止住了腳步。

車廂們比地麵高一米左右,許久年將鏡頭往下瞥,哢嚓一聲響。

耳畔傳來火車人員高喊關門的聲音,香茶忙跑動起來。

許久年逆著人流跳下來,將手中包裹嚴實的底片交給香茶。

“拿穩,記住要避開陽光,回頭洗出來。”

唯恐上車的人撞到香茶,許久年將小姑娘往旁邊帶帶,手扶著小姑娘頭頂的紅繩花苞頭。

香茶仰著腦袋,雙手緊緊捏著包裹,眼睛一眨不眨地笑看著麵前的少年。

“筆友哥哥真好看,和山上的蘭花一看。”香茶笑眯眯地說。

以前美玉姐從隔壁大隊小學回家,總是和她炫耀宋秦多麼多麼的俊俏,她沒感覺。

可如今看了筆友哥哥後,她似乎有點明白美玉姐的心情了。

她最近學了篇文章,叫《山中的蘭花》,文中的蘭花品行高傲,純潔無垢,香茶在看到筆友哥哥的第一眼就認定這就是她心目中好的蘭花君子。

乾淨清爽,給人一種無端飄逸的舒服感。

許久年拍拍香茶腦袋,毫不吝嗇地誇獎:“小屁孩今天也很好看,新衣服新鞋,就像無意掉落人間的花精靈。”

香茶害羞的靦腆一笑,正欲問筆友哥哥在a省有沒有見到她舅舅時,門口的售票員著急地衝許久年喊:“小夥子,趕緊上車,趕緊上車,我看你行李還在車上呢,你不走啊?”

許久年抱歉地衝香茶一笑,長腿往車廂裡一跨,門砰得一聲關上,緊接著火車繼續悠悠地跑了起來。

香茶抱著包裹跟著火車跑,隔著玻璃門,香茶看到筆友哥哥衝她比了個睡覺的手勢,又讓她彆再追車。

香茶乖乖的定住腳,笑吟吟地站在原地和即將遠行的許久年揮手告彆。

火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一會兒就沒了影子。

大茶山火車站在周老頭憤怒呐喊和捶打投機倒把分子的聲勢中逐漸安靜如雞。

哦,還有小宋官這個大傻蛋嗚嗚嗚的在那哀嚎。

香茶將包裹抱緊,歎口氣走到頭發如雞窩的青年人麵前。

低著頭握著大紅花的宋秦哭得難以自抑,目光觸及靠近的綠色小涼鞋,宋秦癟著嘴哭喊:“香茶嗚嗚嗚…”

宋秦現在可糟糕了,渾身哪哪哪都疼,被二流子們暴打的,被火車來往的人踩踏的,他感覺他身上每一塊肉都在叫囂著疼疼疼,尤其是這雙手,就好像被火車碾壓過似的。

香茶的眼睛挪向同樣被蹂.躪的不成形的大紅花頭繩上。

宋秦後知後覺得舉起兩朵癟了形態的頭花,還沒開口,就聽麵前的小人歎氣地拍拍他的肩膀。

“何必呢小宋官,長你這樣的,不愁沒婆娘,你為啥想不開鑽車軌?”

她剛聽到了哈,周爺爺一個勁地喊人拉住小宋官:

“快來個人呐,快來人啊,有人要跳軌自殺!”

宋秦一句話咽在喉嚨裡發不出來,他有苦說不出哇。

自從上輩子被趙老三一刀捅死後,他最怕死了,他怎麼可能跳軌自殺。

他是去下麵撿頭花好嘛!

不知道哪個短命鬼把他的頭花踢到火車下邊去了…

跑到山下追社員的周老頭猛地打起噴嚏:“阿欠!”

香茶嫌棄地瞥了眼小宋官手中臟到看不住原來顏色的大頭花,抬腿往山下走。

宋秦起身,跛著腳在後麵跟著:“香茶,剛才那人是誰呀,你認識?”

宋秦自認為自己問的很小心,可香茶還是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告訴你。”

宋秦像古代公公似的,在香茶耳邊來回說。

“香茶,你年紀小,長得又好看,現在市麵上很多人販子就喜歡你這樣的小孩…”

香茶斜了宋秦一眼,沒好氣地噘嘴:“小宋官,我舅舅說你看上去就像個人販子…”

宋秦急了:“我不是!”

香茶急速往山下跑,不搭理宋秦。

下山路根本就刹不住腳,宋秦腿腳又不方便,走幾步就滑了一個大跟頭。

哎呦聲迭起。

香茶猶豫了會,終究不忍心,跑回來扶住宋秦。

宋秦就是打不死的小強,立馬展顏:“我就知道香茶舍不得我…”

還拿一副老父親很欣慰的表情滿意地看著香茶。

大夏天的,香茶激靈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剛準備甩開手丟下這個惡心的大傻蛋,隻聽大傻蛋拽住她。

“就在前頭把我放下吧,我得去找大隊長,今天是挖渠的大日子。”

香茶楞了下。

“你抓緊我的手。”

看在小宋官為她們大隊乾活出力的份上,她還是對他好點吧。

宋秦喜色上臉:“香茶真是個心善小孩…”

香茶皺眉,推開宋秦遞過來的臟汙大紅花,奶聲奶氣地說:“小宋官,我倆是不可能的,我不會做你婆娘,你太老了。”

將人扶到山石路口,香茶忙不迭鬆開手跑下山,這情形就好似後邊有吃人的豺狼在後邊追她一樣。

“不是…”宋秦好半天才回過神。

可他腿腳不好,根本就追不上在林中飛速穿梭的小姑娘。

什麼婆娘?他什麼說過想要香茶做他婆娘。

他想做香茶的爹啊,讓香茶做他婆娘是什麼驚天大雷話,他想都不敢想!

“哎——”宋秦急得在原地大喊,“我沒有,我不是,你聽我解釋——”

話音未落,劉奮鬥從小道中探出頭,急搓搓地抱住宋秦的雙腿。

“哎呦我的小宋同誌,可把你盼來了,趕緊的,我扛你去!”

說著不等宋秦回應就火急火燎的將宋秦扛到肩膀。

一個天旋地轉,宋秦感覺肚子裡的東西都在翻來翻去的打滾,一下地,宋秦再也忍不住了,哇得一聲吐了出來。

劉奮鬥撿起掉在地上的黑黢黢布料:“拿著擦擦嘴。”

“謝謝。”宋秦呸掉嘴裡的酸味,閉著眼接過。

擦乾嘴,宋秦定睛一看。

心裡哇涼哇涼的。

這十塊錢買來的大頭花上沾滿了他的酸水,味道難聞極了。

彆說香茶看不上,他連碰都不想碰。

咬咬牙,宋秦難過的將大頭花扔進了草叢。

這邊或坐或站著一大堆被劉奮鬥喊來挖渠的社員。

宋秦一來,不少年輕媳婦們立馬湊到一塊盯著宋秦說起悄悄話。

宋秦這邊才將烏漆嘛黑還冒著酸味的大頭花扔掉,轉眼就有人貓著身子將東西撿了起來。

-

回到家的香茶打開筆友哥哥給她的包裹。

包裹裡有一個信封,裡頭裝著之前在火車站拍下來底片。

香茶美滋滋的將信封放到小箱子裡。

箱子是她爹做得,裡頭鎖有不少東西,有印著戴帽子女孩頭像的鐵桶餅乾,有連環畫,有華容道,還有一些毛票,現在筆友哥哥送給她的底片也在裡麵。

這些都是她的寶貝。

將鑰匙掛到脖子裡放好,香茶繼續拆包裹,包裹裡的東西不少。

有幾本書,香茶看了眼書名,都是縣裡書店買不到的,翻了翻,上麵全是字,扉頁上寫著送給趙枝繁。

“原來是給枝繁哥哥的呀。”

香茶語氣裡有驚喜,又有些失望。

好在接下裡的東西全是給她準備的,新奇的連環畫,好看的寫字本,還有一個卷筆刀,十分精巧。

她立馬拿來一支筆塞進去,微用力轉動幾下,筆身成片掉落,露出裡邊黑色的鉛芯。

香茶哇塞一聲。

這玩意她見江綾雅江老師用過,江老師不喜歡她,給彆的小朋友卷筆,獨獨不給她用。

現在好了,她有一個隻屬於她自己的卷筆刀。

將卷筆刀放進書包,她繼續低頭看包裹。

包裹最下麵放著一張報紙,上麵全是字,香茶隻能看懂其中的一些字,想了想,她疊好報紙,準備等哥哥們回來再說。

等啊等,等到肚子咕咕叫也沒等到爹和哥哥們回來。

天黑後,金鳳端著碗拿著筷子進來了,紅薯的香味直往香茶的鼻子裡鑽。

“還沒吃飯吧?”金鳳將碗筷拿給香茶,“趕快吃吧,我奶說趙三叔恐怕要很晚才回來,叫我送點吃食給你,省得你餓肚子。”

香茶啃起紅薯,碗下麵還窩有一個水煮的雞蛋。

她驚了下,金鳳忙噓噓噓:“彆聲張,我奶煮的。”

香茶哦哦點頭,紅薯剛啃完,她拿起雞蛋,才磕碎蛋殼,就聽外頭傳來王如男陰陽怪氣的罵人聲。

金鳳撇嘴:“家裡的雞是我和我奶喂的,奶愛給誰吃就給誰吃,和她有什麼乾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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