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茶掰開雞蛋,將雞蛋黃拿給金鳳:“我不愛吃這個。”
金鳳狐疑,但見香茶一臉認真,便嘿嘿笑:“剛好,我就喜歡吃雞蛋黃,你咋跟我奶一樣都喜歡雞蛋白?”
香茶咬住雞蛋白,笑了笑沒說話。
吃完雞蛋,王如男還站在門口罵,緊接著是胡奶奶的罵聲:“就你長了嘴,就你知道吃,要不是你這種臭嘴,小宋同誌能走?”
這話堵住了王如男。
罵聲沒了,香茶這才對金鳳道:“我二伯娘欠我一隻雞崽兒,我爹說過兩天去秀娥娘家捉。”
周寡婦家的雞孵出來了,不少人去她家買雞苗,價錢比公社雞圈要便宜一分錢。
金鳳:“你二伯娘真的要給你呀?”
“那必須的!”香茶昂首,“她不給能行嗎?我爹說她如果敢耍賴,我大伯娘會罵死她。”
金鳳撲哧一笑。
苗雲霞和鄭桂蘭雖說是妯娌,但兩人過得就像仇人一樣,誰也不能輸給誰。
“你爹也沒回來嗎?”香茶問。
金鳳點頭:“沒呢,我哥去送飯了,回來說山上的水渠不好挖,明天些許要去縣裡買炸藥炸山。”
香茶哦哦點頭。
大概又過了兩個鐘頭,正當香茶準備上床睡覺時,院子門被人打開了。
回來的趙家三個男人都很累,趙枝繁身後跟著宋秦。
宋秦是被趙老三攙扶著進門的,雙腳幾乎離地,疲倦的半睜著眼。
趙老三把人往床上一放,下一秒宋秦就睡了過去,累到打起睡酣。
香茶捧來祛乏的清茶,父子三人喝了好幾碗才歇。
趙老三還要去做飯,香茶吵著要去打下手,被趙枝繁按住。
“你不行,我去。”
屋裡隻剩趙葉茂和香茶。
“葉茂哥哥,你幫我看個東西。”香茶跑進屋把報紙拿出來。
趙葉茂癱在竹床上,涼涼指揮:“你捧著,我手沒勁。”
香茶就這樣站在竹床上,捧著報紙,居高臨下的方便趙葉茂看。
隨便掃了眼報紙,趙葉茂好奇地問:“這東西你哪來的?”
香茶:“我筆友哥哥給我的,你快說,上麵寫了啥。”
趙葉茂一個彈跳坐起來,差點帶翻香茶:“他又來找你了?”
香茶穩住腳,坐在竹床上,如實道:“對呀,還給我拍了照,還給了我很多東西呢。”
趙葉茂繼續翻看報紙,聞言嘖了聲:“香茶,我警告你啊,你可千萬不要因為這些小恩小惠就對一個陌生人上心,爹待會恐怕也要說你。”
趙葉茂說得很準,得知女兒的小筆友又送了一堆東西給女兒,趙老三頭一次板起臉訓起女兒。
“無功不受祿,你再這樣隨便收人家的東西,爹打斷你的腿!”
香茶喪喪地低下頭:“那我下次還給他?”
趙老三沉吟了會:“下次他再來,你還他個東西吧。”
華容道,卷筆刀,照片…這些東西不便宜。
聽女兒說,那人年紀不大,但因為工作常年在祖國各地跑,得補補身子啊。
想了想,趙老三決定抽空去一趟人參雞的窩點,看能不能挖到一株好參送給女兒的朋友作為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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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山是大事,一個宋秦當然不行,劉奮鬥便去向王書記請示,很快,這方麵的專家隊來了。
今年其實不止瑤山這邊雨水少,周邊都出現了乾旱跡象,地裡的禾苗渴得蔫了腦袋,再不灌溉遲早要曬死。
所以其他大隊紛紛派遣社員來瑤山生產大隊,他們想看看這邊炸山引水的成效。
如果效果好,他們也要向王書記申請。
專家隊是外省過來的,一來就跟劉興奮提出一堆要求。
劉奮鬥聽完後臉一下苦成菊花。
專家隊要啥,劉奮鬥對大隊的社員們一一數出:“要拖拉機,要抽水機,還要每日三餐不能少肉,要人送到山上…”
飯菜這方麵,劉奮鬥勒緊褲腰帶還能承諾。
拖拉機,抽水機,這樣的大件當然不行。
彆說劉奮鬥,整個公社就那麼一台拖拉機,至於抽水機,得去縣裡找其他公社借。
好說歹說,最終專家隊鬆了口:沒有拖拉機,那就人工挑土。
沒有抽水機,那就用木製的水車。
水車這玩意也不好找,一般人家都沒有,正當劉奮鬥焦急時,趙老三走了出來。
“我會打水車。”
其實真正會的是錢火狗,當年大茶山深山窯子燒磚需要水車,錢火狗是個話流子,一根旱煙遞過去就能偷跟著師父學幾招活計。
水車就是在那時候學的,學成後,錢火狗拉著趙老三一道在山裡打水車,還沒打成功就聽到了噩耗——錢杏花吐血。
水車的計劃就這樣耽誤了。
這麼些年來,趙老三心裡一直想著擱置在深山中恐怕早已腐爛成泥的半成品水車。
所以一聽大隊裡缺這玩意,趙老三一頭熱地站了起來。
劉奮鬥喜不自禁,拉著趙老三一合計,決定再喊幾個會做木工活計的男人們連夜打水車。
兩個晚上連軸工作,水車終於有了,劉奮鬥錘了下趙老三的肩膀,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趙三哥,今個兒你算是幫了我大忙,我記心上!”
趙老三憨笑,他不過是借這個機會完成自己以前沒完成的事罷了。
就是不知道狗子回來看到水車會是啥樣的表情。
水車有了,接下來是夥食問題。
劉奮鬥感激趙老三的伸手,便問:“趙三哥,你做飯還不錯吧?”
挑土是大累活,劉奮鬥私心想著讓趙老三來食堂做飯,趙老三養三個孩子,三個孩子都養得水靈,可見燒菜功底了得。
這年頭,隻有吃得好才長得好。
趙老三點頭。
劉奮鬥:“那你就呆食堂掌勺。”
趙老三以為自己聽錯了,忙道:“大隊長,這不妥吧,我一個大男人…”
劉奮鬥看向底下一眾社員:“你們覺得呢?”
丁大嘴:“我覺得行,山雄兄弟剛幫咱解決了一個大問題,他功勞大,再說了,那幫專家我瞧著是個嘴刁的,我們這些人做得飯菜他們未必喜歡吃。”
宋娟兒點頭:“你們彆看做飯簡單,這回要做千百人的大鍋飯,也累。”
剛還躥頭想做飯的鄭桂蘭一下歇了火。
也是,做得不好吃還容易得罪城裡來的專家。
鄭桂蘭私心想著,就讓老三做的,最好得罪專家,這樣一來,老三家的先進五好家庭的旗幟就會被撤走!
越想越得意,鄭桂蘭於是第一個站出來讚成讓趙老三掌勺。
趙老三淡淡瞥了眼他二嫂,對劉奮鬥道:“那每天買菜——”
劉奮鬥擺手:“你看著辦,豬肉每頓不能少就行了。”
這是城裡專家要求的。
這話一出,現場炸開了鍋。
自古把持采買的都有油水撈,剛還嘚瑟的鄭桂蘭一下愣住了。
劉奮鬥走了,一堆婆娘圍住趙老三,讓趙老三選她們做幫廚,在廚房好哇,能撈點豬骨頭回家燉湯。
鄭桂蘭也要去:“老三,你看看我!”
趙老三點了六七個乾活麻利的女人,見鄭桂蘭扒拉他,便道:“二嫂你就彆摻和了,你做得飯,我擔心專家不吃。”
周圍人哄笑一團,鄭桂蘭臉一下綠了。
今天就要開始勘山,趙老三要去公社雞場逮雞,現在已經是半上午,豬肉肯定沒好的,索性今天就**。
一想到雞,趙老三折了回來。
鄭桂蘭笑著迎上去:“咋了老三,是不是還得我上手幫忙?”
趙老三:“二嫂,你欠香茶的雞崽兒啥時候抱來啊?還是說,讓香茶去你家抱?”
鄭桂蘭臉上的笑倏而消失,她想抵賴,一旁的秀娥忙說道:“趙三叔,要不我替桂蘭嬸子送去你家吧?”
聽到秀娥的聲音,趙老三猛打一個寒顫:“不用不用,香茶路過你家抱一隻就成,不勞煩你跑來跑去的。”
秀娥的笑也僵了,隻好點頭。
在兩人的三言兩語之下,正主鄭桂蘭站在這眼睜睜少了一隻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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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旺上學不起勁,跑山上擠人堆裡蹭了幾口趙老三做得紅燒雞肉土豆後才被苗雲霞罵去了學堂。
學堂裡,香茶正捧著碗筷排隊打知青點的飯菜。
這邊也有食堂,做飯的人是李靜婉。
李靜婉不太會做飯,但比其他幾個知青要好點。
香茶不挑剔,將她爹早上給她裝的青黃豆倒進碗裡就著啃紅薯。
金鳳嘴裡犯苦:“香茶,李老師上輩子是鹽做的嗎?鹹的齁人。”
香茶將剩下的黃豆倒給金鳳,頭茬新鮮黃豆炒不好會有很重的豆味,趙老三斬了點丁大嘴送來的酸辣椒進去,味道蓋住了黃豆的豆腥味,吃起來格外的爽口。
兩人才吃完,就看到來旺興衝衝地跑來了。
“香茶,三叔讓我給你帶個話。”
香茶嗦了口吃酸辣椒帶來的辣味,嘴角紅了一圈,問:“什麼事?”
來旺:“三叔讓你散學後去秀娥家抓隻雞崽兒。”
香茶立馬洗好碗,對金鳳道:“咱現在就去抓吧?”
離下午上課還早呢。
一聽香茶要去抓小雞崽,不少同學紛紛嚷著要一起去。
秀娥本打算借著送雞崽親自去趙家看看自己未來的家,誰知趙老三不肯。
想著那就等香茶來吧,到時候她再跟香茶提一起去趙家。
外頭傳來香茶的敲門聲,秀娥滿心歡心的去開門,可一看門口站著一堆小蘿卜頭時,秀娥傻眼。
香茶:“秀娥姐,我爹讓我來抱小雞崽兒。”
秀娥訕笑:“那你…你們進來吧。”
烏拉拉的進來一堆人。
大夥圍在雞圈邊,討論抱哪隻雞崽好。
秀娥將香茶拉到一邊:“香茶,待會我陪你——”
話剛說到關鍵處,身後的老母雞忽然一聲叫,秀娥扭頭一看,徹底懵了。
罩著老母雞和小雞崽的雞籠被其中一個調皮搗蛋鬼給掀了開來,老母雞受驚,小雞撒開了腳丫在院中到處跑。
“彆動,都彆動!”
秀娥慌得大聲叫嚷:“哎呦你們彆亂踩,小雞崽會被踩死的!”
香茶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忙扯開嗓子:“一二三,冰凍人!”
這是大家在學堂玩的遊戲,喊出口號就不能再動,誰動誰就‘死’了。
這招果然有效,嬉皮笑臉的男娃們立馬就站住了腳。
香茶趕忙招呼金鳳抓小雞,一番折騰後,小雞一個沒少,雞媽媽的情緒也降了下來。
隨便逮了隻小雞崽兒,香茶很抱歉:“秀娥姐,今天真對不住。”
秀娥氣得臉色漲紅,她好好的小雞經這麼一鬨,好幾隻都蔫了勁,正打算衝香茶發火,隻見香茶愧疚的將手中的小雞崽還了回去。
“秀娥姐,這雞崽我還是不要了吧,就當我今天賠罪。”
看到這樣的香茶,秀娥眼珠子轉了轉,彎腰將小雞崽又抱了出來,笑吟吟地說:“嗐,我家雞沒丟就行,這雞崽是桂蘭嬸子欠你的,你該拿著。”
香茶這才接住,毛茸茸的小雞落入掌心撓著她的肌膚,她小心翼翼地拖著小雞崽的雙腳,隻聽秀娥道:“我送你回家吧。”
香茶不好拒絕,正準備點頭,一旁的幾個小男孩大聲道:“不得了,待會就要上課了,走,咱們趕緊回去!”
剛才鬨抓雞,不然時間倒是夠了,香茶著急回去上課,忙對在那整理雞籠的秀娥道:“秀娥姐,我先走啦,我得回去上課。”
說著,這一群孩子們如風一樣跑出了周寡婦家。
秀娥:“……”
香茶抱著雞來到學堂,本來想放進家裡的院子,可又想著家裡沒雞籠,還是放學堂吧。
這邊食堂有雞籠,剛把小雞安置好,耳邊就響起上課的鈴鐺聲。
香茶趕忙跑進教室,一抬頭,發現進來的竟然是江綾雅。
“席老師呢?”周圍的學生都茫然起來。
學堂的數學由席季路和江綾雅兩個人教,不過席季路又要管知青點,還是學校的校長,所以隻帶一年級的數學,剩下的班級則是江綾雅負責。
江綾雅聽到了下麵的說話聲,皺著眉:“你們的席老師今天有事不在,這節課我來上。”
原來如此。
香茶最喜歡數學了,但現在教課的是和她有過節的江老師,望著台上的江老師,她心裡有些微妙。
她記得筆友哥哥說過的一個詞語,叫睚眥必報。
這是筆友哥哥聽她講完江老師在火車站如何如何刁難她和狗舅舅後給出的評價,他說遇到江老師這樣的人最好避著點,要麼就給她重重一擊,讓她知道厲害。
這種人最記仇了,又慣會欺軟怕硬。
香茶歎了口氣,拿出昨晚卷好的鉛筆開始寫字。
台上的江綾雅目光淩厲,睃巡到她要找的那個小身影,江綾雅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接下來的十分鐘內,江綾雅連續喊了香茶三次。
這些數學題根本就難不倒香茶,香茶答得非常完美。
隨著一個個正確的答案從香茶的嘴裡蹦出來,江綾雅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淡。
題目上懲治不了香茶,江綾雅煩得開始在課堂上來回走,走著走著,看到香茶手中的筆,江綾雅楞了下。
“你這筆是卷筆刀卷的?”
雖是疑問語氣,但卻是肯定口吻。
香茶仰頭,停下寫字,攤開手中的鉛筆:“是的呀,怎麼了江老師?”:,,.